歐洲政治變化:因何而來,向何處去?
1個月前

7月16日在法國斯特拉斯堡拍攝的新一屆歐洲議會第一次全體會議現場。新華社發

  在上個月剛落下帷幕的歐洲議會選舉中,歐洲保守派和改革主義者以及“認同與民主”這兩個被稱爲極右翼的黨團席位較之以往有明顯增長,前者從69席增加到72席,後者從49席增加到58席,創下歷史最好成績。目前在歐盟27個成員國中,極右翼政黨已經在包括意大利、芬蘭、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和克羅地亞等國的全國性政府中,以或參與或支持執政黨聯盟的方式,扮演了重要角色。

  走上前台

  在瑞典,極右翼政黨瑞典民主黨成爲瑞典議會的第二大黨;在荷蘭,維爾德斯領導的極右翼政黨自由黨已成爲下議院第一大黨;在德國,選擇黨在此次歐洲議會選舉中取得了德國各黨中得票率第二的成績,甚至高於德國執政黨社會民主黨;而在歐盟總部所在地比利時,極右翼的弗拉芒利益黨和新弗拉芒聯盟黨也成爲歐洲議會選舉中的第一和第三大黨。可以說,極右翼政黨已經活躍在歐盟半數以上國家的政治前台了。

  與之相對的是,在剛剛結束的英國議會下院選舉中,工黨以保守黨的三倍席次勝出。該黨提出將向相對溫和的傳統左翼路线回歸,更加關注中下層民衆的利益。英國政局在表面的穩健中呈現出較爲明顯的左右分化跡象。法國的情況則頗具戲劇性。在歐洲議會選舉中,勒龐領導的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獲得的席位是法國總統馬克龍陣營的兩倍多,引發國內外震動,這迫使馬克龍提前舉行國民議會選舉。雖然此舉成功阻擊國民聯盟在法國國民議會選舉中獲得絕對多數席位,但也使法國出現沒有任何一黨佔絕對多數的“懸浮議會”局面。

  並非偶然

  無論是極右翼政黨,還是此前代表中下層利益的極左翼政黨,如意大利“五星運動”和西班牙“我們能”黨,都提出了一系列傳統主流政黨未能覆蓋的政治、經濟和外交主張,在短時間內收獲了大量的民衆支持。因而,也有論者以“民粹主義”一詞對“極左”“極右”政黨等同視之,聲稱它們是對傳統主流政黨精英和代議制民主的共同威脅。事實上,這些團體紛紛獲得民衆支持絕非偶然現象,而是一段時間以來歐洲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的自然結果。

  一是移民問題。歐洲移民問題的產生,既來自美歐緩解中東战爭困局的考量,也來自歐盟對廉價勞動力的需要。在歐洲多元主義價值形塑下,對少數族裔的包容與开放也已成爲一種政治正確和精英共識。然而,邊境的开放和移民的湧入卻帶來了諸如犯罪、族裔衝突等新的社會問題,使歐洲民衆的生活飽受衝擊。而那些被視爲極右翼的政黨,正是利用了普通民衆的抱怨情緒,以反對非法移民爲口號,吸引了衆多支持者。在荷蘭,新的組閣協議中,已經將提升移民入籍門檻、減少和降低國際學生數量等條款納入其中。在德國,選擇黨提出“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運動”的口號,並提倡在國境线進行人口流動抽查的相關政策。這些極右翼政黨裹挾民意,煽動仇外情緒,使得主流的中右政黨若想與之競爭,不得不作出回應,而這必然會使歐盟既有的移民政策受到影響。

  二是氣候問題。一直以來,能源轉型和應對氣候問題都是歐洲主流政治力量的共識。但隨着俄烏衝突的爆發,歐洲地區的石油、天然氣供應受到影響,能源價格上漲帶動通貨膨脹,這不僅拖累了原本就不景氣的歐洲經濟,更使普通民衆的日常生活雪上加霜。對此,歐洲的精英政客非但不主張立即停战,反而時刻顧及美國和北約的看法,致使俄烏衝突曠日持久,最終只能讓普通民衆償付代價。不僅如此,倡導綠色政治的歐盟各國爲應對氣候變化所出台的相關政策,還提高了歐洲各地農民的經營成本。爲推進新一輪能源轉型,那些本就身處經濟發展邊緣地帶的民衆也成了利益被剝奪者。極右翼政黨的崛起正是迎合了這部分選民的情緒,將氣候議題政治化,質疑歐盟應對氣候變化和能源轉型的既定路线,並獲取了大量民衆的支持。上述情況在此次歐洲大選結果中表現得極爲明顯:與極右翼政黨議席數上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綠黨和歐洲自由聯盟組成的黨團從原來的72席下跌到了58席。

  三是經濟問題。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溢出效應,加速了歐洲的社會分裂和結構轉型。金融壟斷資本主導下的歐洲新自由主義政權,因爲“公共職能空心化”而無力應對伴隨經濟危機而來的社會衰退,原本用於公共开支的社會福利制度也在遭受私有化的蠶食,進一步加劇貧富差距和兩極分化。而那些以代表工人階級起家的中左政黨,則在向“全民黨”的轉型過程中,逐漸放棄階級議題,不斷呼應新社會運動以來身份政治的議題需要,日漸成爲民主制度下精英政客們的選舉機器。極右翼政黨正是利用未被充分代表的普通民衆對社會的不滿,聚合弱勢群體、下層選民和極端主義團體對主流政黨日益中間化和意識形態模糊化的反叛,通過魅力型領袖進行廣泛的社會動員,重申本國利益優先的保護主義立場,質疑歐洲一體化的共同市場政策。這些不斷右轉的趨勢都給歐洲的未來帶來巨大考驗。

  仍需觀察

  必須承認這類政黨的口號和主張的確獲得了不少民衆的支持。相比於傳統主流政黨用“政治正確”塑造議程,並在選舉邏輯的路徑依賴下日益走向精英化和小圈子化,這類政黨在對歐洲社會症結的描述和民衆情緒的反映上,則是相對完整而真實的,也揭开了不少傳統主流政黨漂亮口號下被掩蓋和文飾的內容。

  但是,依靠單一議題短期凝聚民意是一回事,整合不同議題、提出自洽完整的政治綱領又是另一回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少政黨主要是在移民問題、氣候問題和經濟一體化等有限議題上大做文章,認爲傳統主流政黨未能有效解決這些問題。但是,對於歐洲多年來實踐新自由主義經濟所造成的困局,和以美國爲首的北約對歐洲战略自主性的束縛和幹涉,以及歐洲社會越來越嚴重的經濟不平等與政治代表性缺失問題,他們卻難有完整而深入的論述。這就使得對於個別問題的表面描述,僅僅停留於一種鼓動“群衆鬥群衆”的話術,而缺少真正進步的民主內涵。

  更爲重要的是,歐洲極右翼政黨會不會通過群衆運動、協商民主和直接民主,克服選舉民主間隔時間長、代表性不足、選擇有限、易被操縱等問題,提升公共決策的合法性,切實改善大多數民衆所關心的民生問題,仍有待後續觀察。

  (作者:馬嘉鴻,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講師、中國人民大學區域國別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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