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想投、不能投、不敢投， 互聯網 巨頭 紛紛收緊 錢袋子。

作者/畢胥萍

出品/新摘商業評論

大廠降本增效的邊界在不斷擴張，今年以來，巨頭對外投資數量呈斷崖式下滑，騰訊投資出手80余次，相比去年同期210次大幅回落，字節跳動出手20余次，阿裏巴巴更少，僅出手10余次。

以字節裁撤投資部爲轉折點，以騰訊減持京東、步步高爲信號，互聯網巨頭投資开始變道：投資數量精簡，金額壓縮，項目變“硬”。

一、騰訊：重氪遊戲、搶佔風口、早期項目比重持續下滑

騰訊曾將投資放在與流量同等重要的地位。然而，外部監管趨嚴，這一策略受到嚴峻挑战。

2018年，有16家騰訊的被投公司上市，創下歷史紀錄，這一年也是騰訊投資部战績“最好的一年”，彼時騰訊總裁劉熾平在年初的騰訊投資年會上直言：這些投資企業所新增的價值已超過騰訊本身的市值。

當年，騰訊出手170次，是歷史上最爲活躍的一年，次於2021年的257次，但在對外公开的投資金額上，還是沒有超越2018年。

騰訊股價在2018年經歷了一波大跳水，當年10月股價的最低點相比年初跌去一半。“下半年與業務弱相關的項目幾乎暫停接觸，已投項目因不符業務需求跟投停滯”，這也开啓了騰訊爲期兩年的收縮期。

盡管在投資年會上，騰訊公司總裁劉熾平稱“2019年騰訊的投資規模不會收縮”。然而事實是，這成爲騰訊投資數量和出手金額最少的一年。

可用的錢越來越少，如何分配需要精打細算。騰訊投資領域的側重面开始變化。騰訊投資管理合夥人、騰訊集團副總裁李朝暉曾在接受中國企業家雜志採訪時稱，“騰訊投資着力部署的一塊是消費互聯網，比如內容、遊戲和文娛。其次是零售、教育和醫療。

在騰訊的視角中，沒有什么比零售更重要，體量更大。 資本撲向的第三個板塊是人工智能、新材料這樣的前沿科技，此外企業服務也是騰訊一直想深入的領域。”

回望騰訊四年前布下的這張投資版圖，不少板塊已然松動。

在消費互聯網領域，文化娛樂是騰訊發力的重點領域，2018年騰訊投資了超過58個相關項目，佔到總數三分之一。與之對比，2020年，騰訊出手最多的本地生活、企業服務、遊戲、文娛、電子商務四個領域，總數量佔比近60%，文娛已經下滑至第四位。企業服務和文娛，一升一降。

在零售板塊，當年新零售概念興起，阿裏和騰訊在此領域角逐。騰訊在京東之外，擁有唯品會、每日優鮮、永輝超市、萬達商業、家樂福中國、海瀾之家、步步高等。近一年來，騰訊大筆減持了京東、海瀾之家以及步步高；至於“扶不起”的每日優鮮，李朝暉已辭去其董事會職務。

而人工智能、機器人、大數據賽道是近五年才开始出現早期投資。僅從早期投資階段來看也是如此，變化比較明顯的是文娛賽道，近年來數量不斷下降；而企業服務賽道在2021年達到了16起。

而在2021年“雙減”政策之後，教育已基本退出投資視野。

相較其他巨頭，騰訊會去投電商等這類自身生態內明顯缺乏基因的業務。在過去，這一策略的典型是電商消費。“在巨大的電商消費市場中，我們始終相信其中有無窮的機會。我認爲，未來將迎來中國消費投資最好的 30 年。”這是李朝暉曾在一次論壇上的講話，可事實卻並沒有按照他的預想前行。

騰訊在2021年底加速轉向硬科技，不到一個月就接連投資了4家企業。芯片、新能源等佔比之大遠超過往，投資轉向的決心不可謂不大。在減持京東時，騰訊曾對外表示：未來會持續發掘新賽道、新機會，特別是前沿科技和實體經濟數字化。

過去，騰訊對投資項目的持股比例通常會克制在30%以下，不過涉及到遊戲這類業務，騰訊也會要求控股或者收購，甚至不惜砸下重金。在遊戲領域，騰訊通過激進並購保持行業優勢。

伽馬數據報告顯示，2016至2021年國內遊戲投資金額最大的十個案例中，騰訊一家就佔了六個。

《原神》於2020年爆火，超越《王者榮耀》《和平精英》成爲最吸金的遊戲。 面對字節跳動的挑战，騰訊的遊戲投資策略從優中選優，變爲了以更快、更多地擴張勢力地盤。 2019年至2021年的三年中，騰訊分別投了10家、37家、92家國內外遊戲开發商。 2021年參投數量佔整個遊戲投資市場的44%。

二次元是騰訊在近兩年中投資最多的遊戲品類，如2018年战略投資Ubisoft育碧（《刺客信條》）、Bluehole（《絕地求生：大逃殺》），2019年以5630萬美元並購Fatshark，2020年收購樂遊科技，2021年投資飛魚科技。

從時間线來看，近十年騰訊對於早期項目投資的比例不斷下降，2012-2015年，騰訊早期投資佔比在60%-75%之間，後下降至55%以上；2018-2019年下降爲40%左右，近兩年更是直接下降爲20%以下。

業內曾總結騰訊有“买賽道”的打法，如二手車領域主要玩家如瓜子、優信、易車、人人車和天天拍車等均在不同階段接受過騰訊的投資。在线教育、遊戲直播等領域也出現過類似情況。可是這種“賽馬機制”，往往更多適用於早期項目，現如今大環境遇冷，這種高舉高打的做法或再難奏效。

二、阿裏巴巴：規模縮減、團隊調整，持續加固電商“護城河”

阿裏投資的勢力範圍，向來是固守在主營業務的延長线上。受人事變動等影響，這一战略方向更加保守，包圍圈進一步收縮。

“說白了，收購是一種擔當，如果你不擔當，只投錢就行了。投五個一樣的，其中有一個行，就賺了。 第二種不負責任的投資策略是我先投一匹馬，那匹馬跑得不好，跑瘸了，那我再投另一匹。我們不這么幹。大家心意相通，你把你的馬交給我，那它就是我們共同的馬，我得把它跑好。”阿裏巴巴CEO張勇曾如此對挖闡述阿裏的投資策略。

宣布與百聯集團達成战略合作後，張勇首次談及阿裏的投資原則：始終服務战略目標，從來不做財務投資。這一原則實際於2013年3月馬雲確立並沿用至今，成爲近十年來阿裏投資的基本法。

企查查數據顯示，2018年阿裏投資出手158次，成爲史上最激進一年。此後，阿裏的投資战线整體調整收縮，直至今日。

近幾年（2018-2021），電商物流、企業服務賽道、兩大圍繞阿裏主營業務的重押賽道，投資數量佔整體投資次數的比重甚至小幅上升。2019年，阿裏對企業服務、電子商務、醫療健康、文化傳媒熱情不減，但明顯謹慎。2020年，相比於騰訊投資的持續加碼，阿裏卻進一步收縮陣线，聚焦本地生活、電商物流、文化傳媒3大領域。

2019年6月，阿裏調整組織架構，阿裏CFO武衛接替蔡崇信成爲战投部負責人，直接向張勇匯報，战略投資部業務權重提升。然而半年後，阿裏战投部資深總監謝鷹離職，這成爲阿裏投資轉向的關鍵節點。

阿裏战投部復盤過往已投項目，將各個業務主體的投資部 （螞蟻金服战投部除外） 全部劃歸到集團投資部統一管理，並強調在投資時要更貼近業務。 與此同時，阿裏投資支出大幅削減。在2019年阿裏投資者日上，武衛對外介紹，阿裏已退出包括陌陌、探探、美團、Snap在內的超過50個投資項目，實現投資收益180億元人民幣。

隨着對光线傳媒、芒果超媒、36氪等媒體項目部分或全部投資完成，阿裏的現金儲備一度升至全球所有上市公司第二，可阿裏的對外投資卻愈發保守。

2021年阿裏的投資數量相比2020年有所回升，在傳統優勢項目上，投資數量佔比有上升趨勢，不過文娛賽道投資略有收縮。阿裏集團CFO徐宏在投資者日活動上稱，未來對外投資將聚焦七個方向，即大衆消費、企業服務、高科技、全球化、綠色發展、銀發經濟和鄉村振興等。

今年7月下旬，阿裏巴巴战略投資部門裁員消息風傳。規模收縮之外，“大衆消費、企業服務、高科技”基本延續和深化過去的思路。

三、字節跳動：偏好初創企業、注重战略協同，高調擴張後“急剎車”

字節投資的大幕方才拉开，就戛然而止。2018年，字節跳動战略投資部成立，自此，字節投資步伐日漸加快，开始在多個風口賽道活躍。

過去，战略投資部在字節的地位並不高，其他部門高管兼任或頻繁變動負責人是常態，缺失類似阿裏蔡崇信和騰訊劉熾平這樣的“關鍵先生”。

近幾年，字節也一直在爲自己的投資業務物色合適的人選。2020年2月，字節對外首位披露的战略投資部負責人嚴授，轉崗負責遊戲業務。彼時，字節權重較高的遊戲業務正式獨立出來。

嚴授有騰訊战略部背景，嚴授之後，空缺的四個月由HR負責人華巍接手，直到7月份產品和战略副總裁、原TikTiok負責人朱駿Alex兼任战略投資負責人。

不久，战略投資部門分化出財務投資部門，由曾任紅杉資本副總裁的楊潔負責，而战略投資板塊則由趙鵬遠負責，他們的共同上級是朱駿。

今年1月，字節战略投資部在經歷了一年的狂飆突進後突然裁撤，這與字節一貫大开大合的風格頗爲押韻。字節战投部門裁撤之後，原战投一號位趙鵬遠帶5名員工轉去總裁辦，負責公司整體战略，其他人則被裁員，而財務投資部整體都被裁撤。

此後，“錦秋基金”受到外界關注，該機構由楊潔認繳出資99%、另一名自然人臧天宇出資1%設立。“錦秋”二字，來自於字節跳動最初的辦公地點“錦秋家園”，從名字就能看出該基金的成立頗有些字節情懷。

動蕩還在持續，據界面新聞報道，字節財投部門原近20人中，大約一半人加入了“新基金”，目前字節跳動並未出資參與。不久前，錦秋基金投出了一家在東南亞電商市場耕耘多年的企業Jet Commerce。

字節投資出手頻繁、四處撒錢的作風，曾讓不少人將其比作高峰期的騰訊。不過，字節的战略投資主要圍繞主營業務开展，這與騰訊“補短板”的投資風格還是頗有些不同。

目前，字節有抖音、大力教育、飛書、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六大業務板塊。當阿裏、百度、騰訊、華爲紛紛自研芯片之後，字節加速步伐跟上，從提升視頻推薦業務的效能出發，投資了泛半導體行業智能制造商潤石科技、RISC-V公司睿思芯科、GPU芯片設計獨角獸摩爾线程等企業。

尋求更大的市場增量是字節跳動投資的原始動力，字節也因投資籠絡到大批人才，Musical.ly創始團隊的朱駿和陽陸育，圖吧創始人張楠，都曾因公司被收購而加入字節。

隨着字節整體業務規模大幅收縮，早期因並購納入麾下的精英人才卻留不住了。TIK TOK“奠基人”、字節教育硬件業務首任負責人陽陸育已於今年7月離職。

战投部成立之前，字節出手的次數並不多，每年基本穩定在10家左右，2018年後开始頻繁出手，當年投資企業達21家。相較於早期，字節投資主要在文娛消費領域的內容板塊搭建上，比如極客公園、華爾街見聞、新榜、每天讀點故事、快看漫畫、多說等資訊平台或自媒體。

近些年通過投融資，字節跳動廣泛涉足了遊戲、企業服務、醫療、芯片、房地產、金融、智能科技、餐飲、電商、文娛等多個方面。

相較於騰訊十余年來將投資與業務並重的策略，字節跳動基於所處發展階段及其打法，仍將重心集中在战略投資方面，注重被投企業與字節跳動的協同性。由此，字節跳動投資分爲以遊戲、教育、文娛等爲代表的战略投資，和以新消費賽道爲代表的財務投資兩條线。

從投資階段來看，字節投資的企業中有不少是A輪、B輪或更早期的初創企業。相比騰訊和阿裏，字節跳動投資的公司體量普遍規模不大，且成立較晚，以小而美的早期項目爲主。

從投資體量來看，整體遠小於阿裏和騰訊。從投資金額來看，字節跳動在遊戲領域撒下重金，連續买下墨鵾科技（數億人民幣） 、麥博遊戲MYBO（近億人民幣）、沐瞳科技 （40億美元）、有愛互娛（數億人民幣）、代碼乾坤（1億）等多個重要項目，文娛則是字節投資數量最多的領域。

字節投資板塊砍去之後，服務於主營業務的項目發展仍在正軌。與此同時，其他如新消費、汽車等已投項目除了獲得財務回報外，如何與字節業務相適配也是待解難題。未來，字節除了圍繞自家業務投資外，能否拋出橄欖枝給其他行業的初創企業，仍未可知。

四、尾聲

曾高調上线的騰訊投資部官網不足一年便下架，這是騰訊投資面對外部水溫變動做出的即時反應。去年11月，“國家反壟斷局”正式掛牌，延續政府強監管的思路接連發布多項監管指令。

政府推動平台經濟健康發展的信號，當球落到企業這側，巨頭企業應該如何回拍？在騰訊、阿裏、字節的投資業務大幅收縮，並退出具有潛在風險的投資項目時，巨頭們正在響應政府鼓勵引導，將資金投向硬科技、芯片等更加安全、企業成長周期更長的前沿技術領域。

當巨頭們“寬容的錢”越來越少、與業務強綁定的战略投資主導投資圈之際，熱門賽道裏的初創企業選邊站隊或將成爲必然，而冷門賽道因財務投資的日漸缺席，優質企業想要拿到資金的渠道愈發收窄。

巨頭投資變道是宏觀經濟遇冷的一個切面。當互聯網巨頭們無一例外收緊錢袋子、過緊日子，連一卷衛生紙都要納入精打細算的類目裏，“不投了”也實屬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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