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柯志遠/《天下長河》悲憫震撼兼而有之新經典
1年前
豪壯磅礡,悲天憫人。感動值一路飆昇的歷史大戲《天下長河》開低走高,口碑爆棚,堪稱是好戲沒停過的2022年的「壓軸神劇」。雖然很可能是你會擦肩而過的戲(媒體版面訊息不多,在台灣也只在LINE TV獨家上架),卻是你絕對不該漏看的年度佳作。《天下長河》以康熙年間名臣靳輔、陳潢整治黃河的史實貫穿全局,取材冷門卻蕩氣迴腸,場面構築、調度的難度極高,高度完成的視覺效果卻震懾人心、一新耳目。「以古鑑今,心懷蒼生」的創作宗旨凌駕於一般古裝宮闈劇之上,視野弘大,語境遼闊,全劇40集一氣呵成,許多橋段卻看得人心有所感、悵然淚下。羅晉、奚美娟以及台灣觀眾不算太熟悉的黃志忠、尹昉,貢獻出了擲地有聲的精湛演技,「豆瓣網」評分高達8.4,在我個人「2022十大最讚好劇」名單上僅次於《膽小鬼》、《我們的藍調時光》,排名第三。(我2022的年度私房最愛好劇片單,與大家分享如下:1,《膽小鬼》2,《我們的藍調時光》3,《天下長河》4,《警察榮譽》5,《人世間》6,《非常律師禹英禑》7,《底線》 8,《夢華錄》9,《風吹半夏》10,《星漢燦爛》)

我是廣告 請繼續往下閱讀 如果沒記錯,造成「現象級」紅火熱潮的歷史正劇已經斷炊一段時間了,《天下長河》的製作、拍攝質量超乎預期,開箱第一印象已經夠教人眼前一亮、大呼震撼(上檔當晚,就欲罷不能連追七集),但對於喜歡「宮闈劇」、「宮鬥戲」的觀眾來說,也存在著許多迥然有別的特殊設計,首先你會發現除了特邀客串的老戲骨奚美娟老師(剛以感人電影《媽媽!》奪冠的2022新科「金雞影後」)重新詮釋「孝莊太皇太後」之外,這齣戲幾乎是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女主角」的;而不同於以往歷史劇以單一人物的起落更迭做為敘事主軸,《天下長河》通篇結構聚焦在「治河」這件事上,以宏觀的俯瞰視角爬梳大事件涵蓋之下,上起帝皇、下至黎民的人心人性之「無私VS.鄙陋」、「大義VS.貪婪」,看似多個人物分線交代,其實被以縝密的緊緻手法環環相扣於一以貫之的主題之下,看來高潮迭起、驚心動魄,娛樂性非比尋常,文學性更高於過往。此外,將治理黃河的跌宕過程,與陳潢、高士奇、徐乾學三個入京赴考的舉子一生於仕途的歷練、顛簸,技巧地做了微妙的交錯穿插,大時局裡的小個體,大潮流裡的小縮影,以小證大,孰小孰大?也是相當讓人懾服的高明安排。

《天下長河》的藝術價值遠高於一般歷史劇,在於以「治黃河」這個走戲主幹成功烘托出劇情背後對於諸多「大是大非」的辨證與探討。靳輔、陳潢二人銜康熙之命治河,那是極其艱險、劬勞的使命,然而在滿朝官吏眼裡只看到「聖眷盛隆」,看不到「櫛風沐雨」,只看到了「花錢如流水」的「肥缺」,看不到他們的「人溺己溺,與天爭命」。而治河工程的一體多面也呈現了繁複的斟酌、審度:誰的立場和抉擇才是最公允、最正直、對無邊百姓最明確的決定呢?於振甲為了一縣人民的身家、田畝,害得下遊幾省冤魂無數,成了澤國;康熙為了省下經費去打仗,堅持開挖入海口…;過程的爭執、抗衡是幾個人之間的辯論,最後的證明錯誤卻犧牲了多少寶貴性命才獲得答案?戲裡安排了幾個「好人」,靳輔、陳潢、於振甲都是心胸坦蕩的「正派」角色,靳輔剛正不阿、陳潢誠摯無邪、於振甲耿直迂腐,出發點都是「良善」的,其作為、其影響福禍及於天下蒼生,竟可以如此迥異、如此巨大、如此無法逆轉!而這些發人深省的關鍵橋段,也正是《天下長河》最深邃最耐人咀嚼的題旨。

▲《天下長河》由羅晉飾演康熙皇帝,演技與過去判若兩人。(圖/LINE TV 提供)
《天下長河》令人由衷動容的片段不少:康熙初見陳天一的驚豔與驚喜、靳輔陳潢戴著枷在河堤上監工依舊親力親為的無畏與無怨、康熙扶起靳輔時看著那傷痕遍佈的手震驚得說不出話…,都是讓人熱血沸騰的名場面。而看到收官大結局,短短一集戲我竟然沒有辦法一口氣看完…,分成四五次,每次停下來掩面痛哭,真的太難過,太慟。靳輔、陳潢與黃河搏鬥幾十年,身先士卒,奔波勞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生歲月都奉獻出去了,卻落得個那樣悲涼的下場,陳潢病中拖著命把治河之方寫了滿牆,靳輔抗旨遭罪(明知死罪,卻怎麼也無法同意康熙錯誤的決定,無法眼睜睜看蒼生因這決定而淪亡),一本大愛,無私無我,為官數十載,兩人抄家,身家加起來竟還不到五兩銀子…

這或許是一齣證諸「人世不公」的戲,黃河再險再惡,險惡不過人心的偏執、貪婪、鬼蜮,治河再苦再難,苦難不過局勢的桎梏、傾軋、誣陷,這樣曲折豪壯的故事,竟換不來一個大快人心的結局。而這是依著史實去演的,你甚至不能罵他一句「爛尾」,那怨屈,那無奈,那悲愴,只能隨濁浪滾滾,奔赴迢遙。

而這也是一齣偉大的戲,把黃河做為聚焦,就是把天下蒼生當成主角,方顯得那高潮迭起,那遼闊磅礡,對比起人之於天下長河的渺小與脆弱,凜然,泣下,久久無法自已。這樣一齣戲,教化人心的正是:光風霽月,為國為民。「既死明月魄,不復琉璃魂」,皇帝最後「河伯廟」裡那一回眸,是哀?是悔?還是愧?

最後聊一下羅晉在《天下長河》裡演技的更上層樓。一齣戲,判若兩人。以前羅晉形象好,但說到演技,似乎跟太座唐嫣在伯仲之間,直到這齣《天下長河》,至少對我而言是徹底改觀了。「康熙」在皇帝戲路裡不好發揮,因為太過於「正」,少年天子時期是陽春白雪的正,治世明君時期是為國為民的正,往往落得個形象板正卻缺了人味的雕塑,21年前陳道明的《康熙王朝》之成為經典,便勝在梳理出了這個皇帝身為「人」徬徨、猶豫、瞻顧的內在層次。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流量小生」羅晉在有限的篇幅裡,竟也追平了當年的人物刻劃之細膩之通透,「黃河清,聖人出」的抱負與悲憫,審判冤案與朝臣糾結的明智與果斷,最後面對靳輔、陳潢的獲罪入獄在帝皇的角色扮演以及是非對錯的內在掙扎、拉鋸…,無不可圈可點,戲的前幾集,少年康熙噙著滿眶淚水質問孝莊父親去處時的委屈,一腔孺慕與幽怨之情同時到位,詮釋得精彩絕倫,值得再三細品。另,奚美娟的孝莊太後「大玉兒」,也迥然不同於當年的斯琴高娃的演繹,少了霸氣,多了更多的溫婉、隱忍與睿智,本劇的也是一大看點。
 

●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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