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誠的最新電影《鈴芽之旅》自三月初上映以來，席捲亞洲，累積票房紀錄創下日片票房新紀錄，電影評價更超越《你的名字》，各種分析、解構該部片的文章，都顯示著這部片帶給人們的不只是為了勾起人們對災難的共情，其表達的思想深度，更能轉化到每個人自身的生命經驗，是該部片成功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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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災為背景，喚起對無常的憂患意識

住在九州的高中少女－鈴芽，某日上學途中遇見讓她一見傾心的少年－草太。草太問她這附近哪裡有廢墟，鈴芽遙指不遠處的遊樂園，兩人就此分道揚鑣。鈴芽不知哪來的驅力，好奇地跟過去。結果她在廢墟中開啟一道舊門，撞見往生者才會抵達的常世，並且把一顆長得像貓的石頭拔了起來。石頭頓時變成一隻貓逃走了！鈴芽嚇得逃回學校，卻發現廢墟冒出一條又粗又長的紅色狼煙，這時大家的手機傳出地震警報，引發一陣騷動。但隨著震動稍縱即逝，人們又開始麻木無警覺。

然而，鈴芽發現只有她看得到那道越來越巨大的紅煙。她感受到山雨欲來的災難，又想到草太可能還在廢墟，於是衝回已經天搖地動的遊樂園。當她來到那扇老舊的大門，看見草太正和巨大的紅煙搏鬥，她意識到似乎只要把門關上，紅煙就會消失，災難就會解除，於是她不顧危險地與草太一起把門關上。草太口唸咒語，後門頓時出現一道鎖，他飛快地拿出鑰匙將門鎖上，頓時大地恢復平靜。

經過草太解釋，鈴芽才知道紅色長煙其實是蚯蚓，藉由翻土讓大地復甦。這看似大地的自然運作，對人類來說卻是一場生死交關的無常。亙久以來，那顆跑掉的石頭其實是鎮住蚯蚓的神祇－要石，不過因為已被鈴芽拔起而逃走，讓蚯蚓開始從各地的後門（廢墟）竄出，這意味著連續的天災即將降臨。事實上早從日本的平安時代，就有多次因連年天災而死傷慘重的歷史紀錄。為了安撫人心，天皇不僅遷都、還搞到天皇下台的地步。因此，這部片所講述的後門失守，是否也在喚起人們對於連續災害的憂患意識呢？

旅行的意義，阻止災厄

擅離職守的要石把草太封進只有三隻腳的小椅子。儘管如此，草太仍堅守關門師的職責，執意要抓回要石，並且執行關門的使命，鈴芽除了自責，更不放心草太以這樣的身體去執行任務，於是決定跟著草太一起行動。說也奇怪，要石憑著可愛模樣，成為網路、各大媒體追逐的大臣，所在之處，就會引來蚯蚓竄出。鈴芽與草太一路從宮崎縣、愛媛縣、神戶、東京追逐著大臣，並阻止災厄。

其實這些地點，在近百年來都曾發生過嚴重的自然災害。草太在關門儀式中，先遙想曾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再以咒語將後門鎖上，其實是在提醒人們莫忘災難帶給人們的傷痛與教訓。此外，鈴芽在每次任務中，都是因為受到當地人們的幫助，才能直接或間接完成使命。其實也是在告訴人們，那些罹難的人們，也曾像這些良善的人們快樂的活著。因為他們的犧牲，才能讓後世記取教訓、降低災害。因此某種程度來說，罹難者帶給人們的是更大的良善與慈悲。

對土地的敬畏之情，是一種人類共性

本部片最撼動人心的時刻就是草太在關門儀式中喊出的咒語：「誠惶誠恐呼喚日不見神，先祖之產土神，領受已久之山河。誠惶誠恐，僅此，奉還於您。」意味著我們感謝天神賜給我們大自然所帶來的富足，如今我們以最誠敬的心情，將此奉還於天神。這段話呈現了屬於泛靈信仰的神道教所強調的天地人合一，唯有對自然抱持謙卑之心，才能為人類帶來富足與平靜。

這又讓人想起台灣記錄片《無米樂》的崑濱伯在敬神明時的禱詞說：「敬奉玉皇大帝大天尊。三官大帝。賜福大眾弟子。平安幸福。事業順利。五穀豐收。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合境平安。」事實上，泛靈信仰普遍存在於世界各文明，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可謂為人類的共性。如今，氣候變遷造成自然災害頻仍，草太的咒語等於在提醒人們，我們取之於自然太多，恣意開發卻沒有善加珍惜，才讓自然災害藉由廢墟竄出，反撲到人類身上。

愛，不只是佔有

鈴芽之所以看得到蚯蚓，是因為兒時在311大地震時逃過一劫，她肯定是在九死一生中無意間打開了後門，闖進了常世。也因為她是個經歷過生死交關的人，更能體會到災難所帶來的傷痛，這也是為何她願意像草太那樣，不顧生命安危，也要去執行各種關門任務。特別是當她為了防止大地震發生在人口眾多的東京時，忍痛遂了草太的心願，將他關進常世，成為要石。雖然他們終於化解了災難，卻也天人永隔。

她之所以恐懼存活在沒有草太的世界，不只是因為她對草太的愛，更是她將草太的犧牲與母親的遇難結合在一起。不願意再經歷生離死別的傷痛，才是她決定拯救草太的主因。因此她決定回鄉，去找小時候曾進去的後門，回到常世，拯救草太。這個橋段展現的不只是人們在大愛與小愛間所做的抉擇，更是在闡述愛的極致表現不是佔有，更是責任與放手的勇氣。

這部片中，鈴芽與阿姨這之間的親情線，同樣也在說明著何謂愛的真諦。阿姨就像全天下過於擔心孩子安危的父母，總是阻止孩子做他們認為危險的事。然而當他們意識到孩子終究有自己的人生要追求，唯有放手讓他們去飛，才是愛的展現。

唯有自己，才能拯救受傷的內在小孩

鈴芽進入常世後看到年僅4歲的自己，不斷地對她說：「你有看見鈴芽的媽媽嗎？她只是找不到我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意味著小鈴芽一直都知道媽媽已經不在人世，只是因為過於害怕、無助，而不願意相信。玲芽這才意識到，原來小時候一直以爲遇見的女人不是母親，而是長大後的自己。面對無助的小鈴芽，她安慰地說：「也許你現在覺得很黑暗，但你還是會平安長大，遇見很多喜歡你的人。」

這段話之所以格外催淚，不僅點出整部片的主旨，更為這個故事劃下最完美的句點。這不僅是在安慰曾在311大地震中存活下來的人們，也是在安慰著每個曾經在童年受過傷的你我。長大後的我們，會遇到很多很棒的人，不僅幫助我們面對困境、體會到活著的美好，我們更會帶著成長過程中所發展出來的生命力，去面對更多人生挑戰。因此，這世上最能夠拯救自己的人，其實是自己啊！


●作者：謝佩蓁／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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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名家論壇》謝佩蓁／《鈴芽之旅》：向災難後的傷痛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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