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媚玲

編輯 | 郭楠

美國當地時間5月6日周六凌晨5點，奧馬哈的天空還有些暗淡，仍有些朦朧睡意的James Early 駕車從酒店抵達奧馬哈CHI健康中心時驚奇地發現，自己是最後一批到場的人。停車場在凌晨3點半就开門了，人們從那時就开始排隊，James花了足足20多分鐘才走到隊伍的隊尾。

所有這一切都是爲了早點進場搶佔一個離“股神”巴菲特更近的位置。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Berkshire Hathaway，BRK.A；BRK.B）的第59屆年度股東大會將在上午9:15开始。92歲的董事長兼CEO巴菲特和99歲的副董事長查理芒格，以及他們的繼任者Ajit Jain和Greg Abel將現場回答大約6個小時來自現場和线上的60個問題。

疫情影響消散，2023年是巴菲特股東大會重回巴菲特家鄉的第二年，來自全球的4萬多名投資者來到奧馬哈朝聖，聽取“先知”對市場的看法。伯克希爾的年度股東大會始於1973年，巴菲特和芒格的問答環節則可追溯到1994年。

巴菲特與芒格又老了一歲

“疫情之前，每年的巴菲特股東大會大概有20%的中國投資者參加，但今年他們又重新出現了。”James Early說。作爲美國互聯網券商BBAE的首席投資官，這是今年46歲的James參加的第五個巴菲特年會。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和白色的襯衫。

除了看到更多中國投資者的面孔，在等待入場的人們排起的長隊中，James 還發現了一個老朋友的身影，他是Kase Capital Management的創始人兼管理合夥人Whitney Tilson，而他已經參加了30屆巴菲特年度股東大會。

第一次來參會的投資者們對眼前漫無邊際的長隊感到不可思議，但老股東們對此早就司空見慣。

James Early早在周四就來到了奧馬哈，周四和周五他參加了很多投資者和企業舉辦的小型會議。今天也不例外，股東大會現場至少有上百場小型會議，James Early也受邀參加了一場由中國投資者舉辦的中美投資酒會。巴菲特股東大會的意義已經超過了它本身，成了全球投資者們一個重要的社交和研討的機會。

與巴菲特的其他信徒一樣，James Early今年有些傷感地發現，巴菲特和芒格又衰老了一歲，他們的繼任者能否和他們一樣優秀，把魔法繼續傳承下去？盡管這個問題已經討論了30年，但隨着他們年齡的增長，這個問題變得越來越現實。

巴菲特的信徒們不得不無奈地接受一個現實：巴菲特和芒格不會真的永生不老。James發現，與2022年相比，他們的說話速度明顯更慢了，爲了撐下長達6個小時的問答環節，芒格一直在喫零食。連股東大會开場前播放的有趣電影都看起來年代久遠，讓人傷感。

未來能否跑贏標准普爾500指數基金？

“中國的巴菲特還未出現。”James Early說。在James眼中，巴菲特仍然是全世界最優秀的投資者，尚無人可替代。盡管數學家詹姆斯西蒙斯 (Jim Simons) 的知名對衝基金公司文藝復興科技公司的投資回報率更高，30年內39%，但巴菲特保持記錄的時間更長，56年內增長20%，幾乎與S&P持平。

“更重要的是，巴菲特是個資本市場的道德典範。他創造了價值投資的理念，並讓他的全球信徒們也信奉這個理念，他改變了世界。”James Early說。在James的眼中，巴菲特對這個世界最大的貢獻在於他引導投資者用腳投票，把錢投給有價值的公司，這就創建了一個更規範的商業生態系統，讓投資變得安全。而詹姆斯西蒙斯眼中只有數學模型，並不在乎所投資公司的真正價值。

“巴菲特甚至成了他自己聲望的犧牲品。”James Early說，隨着巴菲特聲望越來越高，越來越多的人把錢交給他管理，而基金規模越大，就越難保證投資回報率。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的股票在過去10年-20年中與標准普爾500指數表現大致相當。但當它的市值達到4.5萬億美元時，擊敗市場變得很困難。

作爲股東，如果有提問的機會，James很想問問巴菲特有多大信心讓伯克希爾在未來的風險調整基礎上仍然會跑贏標准普爾500指數基金？

巴菲特在第一季度是股票的淨賣家。財報顯示，伯克希爾出售了價值132億美元的股票，僅买入了28億美元，淨賣出104億美元股票。這些數據現實，巴菲特和芒格認爲當期的估值沒有吸引力。自年初以來，伯克希爾現金儲備增加了20億美元，達到1306億美元，爲2021年底以來的最高水平。

芒格上個月表示，隨着美聯儲加息和經濟放緩，投資者應該降低對股市回報的預期。

AI讓投資的黃金時代過去了？

更重要的是，今天有了人工智能的普及，巴菲特的價值投資理念還能否延續？投資者們無力抵御學習研究能力強大的AI，巴菲特的信徒們還能否像以往一樣發現“有價值的公司”，“只投最好的公司”？

換句話說，投資的黃金時代是不是已經過去了？但巴菲特對這個問題相當樂觀。

對於AI給投資帶來的挑战，James也很贊同巴菲特在問答環節的回應：“人工智能中的任何一項功能都無法取代今天在座的各位。它可以改變全球的面貌，但無法改變人的行爲和想法。”James對此的理解是，即使有了AI，人仍然會犯錯，就像很多泡沫一樣，比如今天的加密貨幣泡沫。“只要有認知偏見的人在投資，就會有阿爾法機會。”James說。

對此，巴菲特也在問答環節中表示，當其他人做出錯誤的決定時，投資者特別關注價值獲得機會。“給你機會的是其他人做愚蠢的事情，”他說。

巴菲特甚至調侃當比爾蓋茨邀請他去參觀時，他發現AI不會講笑話。他在开始問答環節之前幽默地提到了幾個小時前在英國舉行的國王查理三世的加冕典禮。巴菲特說：“當我今天早上醒來時，我意識到我們面臨來自英國某個地方一條消息的競爭。他們正在慶祝‘查理國王’加冕，而我們今天在這裏也有自己的‘查理國王’。”

無需過度恐懼美國銀行業危機

在很多老股東的眼中，巴菲特股東大會變得越來越長。尤其是今年長達近6個小時的問答環節。對James來說，這部分最有吸引力之處在於，全球的提問者對巴菲特和芒格的個性了如指掌，但反之，他們卻無法提前得知將回答哪些出乎意料的問題。

James發現最具諷刺意味的是，盡管今天這個世界的經濟形勢變得越來越糟，挑战重重，但巴菲特仍然那么樂觀，甚至有些太樂觀了，巴菲特看起來真心地認爲，美國的經濟會越來越好，這個世界會變得好起來。

巴菲特坦言，我們大部分的事業，在今年報告的營收都會比去年較低，這都是因爲過去6個月經濟的不景氣造成的。巴菲特稱，過去的這幾個月公司都經歷了很多的波動，這可能是二战以來最厲害的一次。

和許多其他參會的投資者一樣，James非常期待聽到巴菲特對美國銀行危機的判斷。“他們預測到了銀行危機，查理一直擔心美國的中小銀行。”James說。伯克希出售了銀行股，但它仍然持有美國銀行超過2.7%的股份，但至少在公开場合，它似乎選擇在美國最近的銀行抄底中不出擊。爲什么？

對此，在談及硅谷銀行危機時，巴菲特稱這非常慘痛，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已有大概25萬的所謂的賠款限制。負債的天花板到底是多少，我們現在還沒有到達這么慘痛的結果。

但巴菲特仍然認爲，無需過度恐懼銀行業的問題。巴菲特表示，如果人們擔心銀行存款的安全，經濟就無法運行。盡管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爲所有存款支付100%的保險，人們仍以各種瘋狂的方式感到擔憂，這是不應該發生的。政治家、機構和媒體在傳遞信息方面做得非常糟糕。

巴菲特還說，第一共和銀行的問題在爆發之前就“顯而易見”。內部人士持有的一些股票被出售，看一下它們的10-K表格就會發現，該銀行以固定利率提供巨額非政府支持的抵押貸款。

談及爲什么一直重倉美國銀行時，巴菲特稱“我喜歡美國銀行，喜歡他們的管理。”據悉，巴菲特2022年大幅減持銀行股，除了巴菲特賴以成名的美國銀行還在其組合的前十，其他銀行股都已逐漸退出重倉名單。

但巴菲特認爲，銀行業可以有新發明，但要堅持舊有的價值觀，儲戶不會丟掉他們的錢，可是商業地產們的貸款卻拿不回來，因此高管們該受到懲罰。

巴菲特認爲，日本的投資將在未來幾年繼續增加伯克希爾的價值。巴菲特說，這次他去日本，部分原因是爲了向這些公司介紹其接班人阿貝爾，因爲接下來雙方可能要共事20、30、40甚至50年。伯克希爾副董事長阿貝爾稱，巴菲特去日本投資是爲了與這些公司“建立信任”。

最讓James Early動容的一個提問者來自日本，他回憶了30年前巴菲特的一項投資如何拯救了他的工作機會，他對此如何感激。

“巴菲特和芒格都非常喜歡中國，尤其是芒格。”James說。芒格這次也在會上表示，“我們應該做一件事，那就是與中國好好相處。爲了我們的共同利益，我們應該與中國進行大量的自由貿易。”芒格還點名表揚中國公司說：“你如果去到中國比亞迪的工廠，會看到機器人到處都是，而且這個使用率真的非常之高。”

巴菲特也提到了他一貫不看好的比特幣等加密貨幣，他說，人們可能對美元失去了信心，但這並不意味着比特幣就會大放異彩。當談到世界儲備貨幣時，他說：“任何代幣都是一個笑話，那是瘋狂的。但繼續印鈔票也是瘋狂的。”

沃倫知道何時該停下來

James Early一邊聽巴菲特和查理的談話，一邊觀察他們的表情和情緒變化。“無論被問到什么出乎意料的問題，他們的反應永遠是那么鎮定和理性。這是投資者最基本的訓練，不被情緒所左右，巴菲特和芒格認爲投資者犯的最普遍的錯誤就是心理學上的情緒錯誤。他們同時也非常謙遜，從不掩蓋自己的錯誤，這對我來說是今天最大的收獲。”James說。

巴菲特也在今天的大會上向投資者講述了他如何成爲最受歡迎的的祕訣之一。關鍵是：不要情緒化，至少在生意上是這樣。

James Early會後還去參觀了沃倫.巴菲特的住所，這座灰撲撲的毫不起眼的房子是巴菲特自稱是自己“第三成功的投資項目”。他在1958年以31500美金买下的房子，今天價值大概125萬美金。當然對於身家超過1200億美元的巴菲特來說，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這所房子也許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么豪華奢侈。它只有大約6500平方英尺（600多平方米），只有美國普通平均住宅面積的2倍半而已。

“這對我的啓發意義在於，巴菲特教會了我克制，沃倫知道何時該停下來。”James Early說。這所房子對巴菲特來說已經足夠了，一輛凱迪拉克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但對於絕大部分的人來說，他們還想要奔馳，有了奔馳他們又想要法拉利，有了法拉利他們又想买私人飛機。盡管巴菲特也有私人飛機，但他知道什么時候該說這就夠了。這不僅對他的生活有幫助，更對他的投資有幫助。

但最具諷刺意義的是，在James Early最想問巴菲特的七個問題之一正是關於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的公司治理問題，也就是ESG（環境、社會、治理）投資理念中的G。盡管巴菲特和查理都一直推崇價值投資，但在James眼中，它在“G”上的得分並不高。

“把伯克希爾所有的控制權都掌握在一個人手中，盡管這個人是‘股神’， 盡管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是世界上最受尊敬的公司之一，但這仍然讓這家公司看起來讓人擔憂。”他說。

讀數一幟由《財經》雜志資本證券組創建。數說資本故事，解讀財富密碼。#熱議2023年巴菲特股東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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