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一位17歲的非裔少年納艾爾在巴黎郊外小鎮楠泰爾無照駕駛,被警察追逐、截停,試圖逃離現場的納艾爾被警察用手槍近距離射殺。6月28日晚开始,法國多個城市持續出現不同程度的騷亂,直到近日才渡過“高峰期”。
進入新世紀的法國爲何頻繁因偶發事件而導致社會騷亂?人們記得,2005年,也是因爲警察追逐嫌犯,嫌犯躲進街頭的變電箱而被電死,後引發持續了15天的暴亂。
痛定思痛。7月4日,在會見受到騷亂嚴重影響的220多個市鎮的負責人時,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強調恢復秩序和城鎮重建之外,特別強調政府正在考慮加強社交網絡的監管措施,未來“不排除在發生危機時切斷社交網絡的可能性”。
自“阿拉伯之春”以來,社交媒體在社會騷亂中推波助瀾,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實。然而,若論及法國社會騷亂背後的原因,卻很難讓社交媒體“背鍋”。在法國社會和媒體的大討論中,北非移民、青少年犯罪、吸毒、種族歧視等問題都已被拿上桌面,但一些冷靜的觀察家認爲,其中根本的原因,還是經濟。
經濟增長長期滯緩、通貨膨脹日甚一日、居民購买力持續下降、失業率常年居高不下,這些才是法國歷屆政府面臨的最大的、綿延多年的真正難題,也是社會動亂頻發的根本原因。法國2018年底出現的“黃背心”運動,直接起因便是汽油稅費調升。
相對於那些存在已久的社會現象,當局在經濟增長和就業等關鍵問題上的失能無計,或許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據法國央行預測,法國經濟增長今年明顯放緩,全年國內生產總值預計將增長0.7%,低於1%。標普全球不久前公布的數據也顯示,法國第二季度服務業和制造業出現大幅下滑,預示着法國經濟可能出現萎縮。近年來,受新冠疫情及俄烏衝突影響,包括法國在內的歐洲國家經濟持續承壓。通脹高企、外需收縮也使法國低增長率、高生活成本等問題越發突出。
與此同時,法國政府面臨很大的公共支出壓力。4月發布的公共財政路线圖計劃到2027年將公共債務率降至108.3%。由於衛生、教育、能源轉型等方面投資需求龐大,法國政府削減公共支出的空間非常有限。法國國家統計和經濟研究所6月30日發布的初步數據顯示,截至今年第一季度末,法國公共債務首次突破3萬億歐元,達到30134億歐元,佔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升至112.5%。6月初,國際信用評級機構標准普爾宣布維持法國主權信用評級不變,評級展望仍爲“負面”。
當然,理性認識法國此次騷亂,還需透過當前並不樂觀的經濟數據,看到長期以來的法國社會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在社交媒體推動下,此次騷亂參與者的低齡化令人喫驚。據法國內政部稱,到7月2日,共逮捕約3200人,其中60%的人沒有任何前科。這些人平均年齡只有17歲,其中甚至有部分12至13歲的孩子。這些青少年的政治傾向和立場尚在形成之中,不管其膚色種族如何,絕大多數都是生在法國、長在法國的法國人,在各類學校受過最基本的教育。即使有些人是移民的後代,也早都是第二代、第三代甚至更長久的移民後代,也就是說,他們早已融入法國文化,法國早已是他們的家。他們參與打砸搶燒的對象,很多也是自己的社群、鄰居甚至就是親友。
如果過分強調移民、膚色、種族等標籤,反倒會掩蓋真正的問題。有分析人士指出,在過去數十年中,法國雖在改善住房和公共設施方面付出相當大的努力,但“貧困郊區”問題依然日益凸顯,這些社區的社會和文化多樣性不斷惡化。少數經濟境遇改善的人會很快選擇離开,然後由更加貧窮的新移民替代。在這樣的封閉環境中,貧困郊區與周圍社區的差距越來越大。
這次參與打砸搶燒的許多青少年,在2005年那次暴亂發生的時候,可能還沒有出生。這些多來自貧困郊區,做事不計後果、處在衝動年紀的青少年,對未來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或者還沒有來得及樹立希望;對自己參與社會經濟生活、改善自身處境的努力,沒有一點信心;幾乎沒有或很少能夠參與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紅利分配。他們腦中空空、眼光迷茫,無視秩序、蔑視權威,認爲隨機地參加一次打砸搶燒,其實與參與一場街頭狂歡毫無二致,運氣好的話還能搶到一部手機、一件珠寶,或者哪怕一雙時髦的鞋、一件能在同伴面前炫耀的運動衣。更重要的或許是可以發泄自己的不滿、不解和憤怒。
因此,平息和應對此次騷亂的影響,法國政府除了要大力解決“執法力量中的種族主義問題”,提升“青少年教育中的家長責任”,恐怕更需要深刻審視其中的經濟原因。如何能讓這些年輕人們除了無所事事、混跡街頭之外,有足夠有意義的事情做?如何能讓他們對通過勞動改善自己的當下處境有信心、有興趣?如何能讓他們對未來充滿希望?
此次騷亂無疑給疲軟的法國經濟帶來更多挑战。法蘭西島運輸聯合會對媒體表示,騷亂給法蘭西島公共交通造成至少2000萬歐元的損失。法國企業運動聯盟主席若弗魯瓦·魯角·德貝齊厄在接受《巴黎人報》採訪時表示,法國企業在騷亂中遭受的損失可能超過10億歐元。
馬克龍所說的並不錯,法國當務之急是恢復國家秩序。爲此,法國政府將提出“緊急法”草案,加快騷亂後的重建工作,特別是修復被毀壞的建築物、街道設施和公共交通設施。他還承諾向受騷亂影響的城市提供財政援助,用於修復道路、市政設施和學校。
但如果只是治標不治本,忽視騷亂背後的社會經濟成因,任由貧困郊區“閉環式”運行,那么即使是認真治理警察群體中的種族主義問題,類似的事件恐怕還有可能發生。
(本報巴黎7月9日電 本報駐巴黎記者 何 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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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法國:騷亂之後如何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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