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Tech星球

文 | 習睿

封面來源 | 圖蟲創意

張怡在今年3月決定跳槽，這是個極爲冒險的決定。職場的“金三銀四”，並沒有如期到來，那幾個月的就業市場被調侃爲“地獄模式”。

可她不得不這么做。前東家領導團隊、工作氛圍都不錯，但張怡無法忍受工作兩年多，工資沒有漲一分錢，即使她早在2022年成功晉升。

多年不漲薪不僅影響收入，更影響下一份工作的定薪。主管把這一切都推給外部環境，但張怡已經不想看到那張毫無變化的工資條。

張怡的經歷，在互聯網公司高速發展時期幾乎不可能發生。豐厚的待遇、遠超其他行業的成長機會，曾是互聯網行業吸引人才最關鍵的因素。

但現在，職級晉升越來越難似乎成爲互聯網行業的共識，情況在今年並沒發生太多變化。Tech星球從多家互聯網大廠員工了解到，他們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爲了晉升而拼命工作。

紅利消逝，業務增長趨於平緩，曾經的職級晉升機制已經不適用於新周期下的組織。互聯網企業希望通過制度的變革來解決各自的問題，試圖再次調動員工的積極性。

7月傳出消息，阿裏職級體系改革將率先在淘寶天貓集團落地實施，取消P序列，改爲14-28級，原P8以上員工走組織任命的形式，不再有職級的晉升和降級。

據《晚點》報道，騰訊將縮減幹部層級，減少業務的管理角色，推動公司的組織層級更加扁平。抖音集團則在考慮調整已施行超過五年的“5級10等”員工職級體系，但方案未定。不過抖音方面回應稱，目前沒有職級調整計劃。字節跳動專門成立了職級與薪酬變革項目組。

沒有人能確定，互聯網公司新的職級制度是否會很湊效，但變革維新，至少是在積極應對困境。

當晉升難成爲共識

林金壓根不對今年的晉升抱有幻想。哪怕他是校招生入職百度，正處在職業生涯成長最快的階段。

“現在這幾屆校招生能進廠就很不容易了”，他告訴Tech星球。盡管已經入職一年，但他知道自己晉升壓根沒戲，甚至不會被分配名額。

校招生晉升與否是一個標尺。剛入職場的他們充滿幹勁，更容易做出成績。有互聯網公司HR告訴Tech星球，校招生入職後的2、3年是晉升速度最快的階段。

但近幾年，哪怕是校招生的晉升通道都變得更難。在美團擔任主管的蔣新就告訴Tech星球，就她所在的部門來看，以往校招生的晉升通過率基本在90%以上，而現在在70-80%。在她看來，那些沒能晉升的校招生能力並不差。

在阿裏待超10年的運營員工也向Tech星球感嘆道，近幾年，有的校招生初次從P5升P6都卡了兩年。P5幾乎是校招畢業生的最低職級，一般，阿裏校招進來的碩士畢業生會被定級爲P5，而本科生會被定級爲P4。“在過去不可能出現參加答辯但不晉升的情況。這想都不敢想。”

今年，互聯網公司如期开始春季晉升。在“晉升難”成爲共識後，今年互聯網公司的晉升顯得更爲平淡。

有消息人士告訴Tech星球，抖音今年春季晉升的整體比例和往年相差不大，略有收縮。但一個明顯的導向是，公司會向關鍵崗位的員工傾斜更多薪酬資源。

Tech星球就以上信息向字節跳動求證，對方表示：暫不回應。

根據《晚點》的報道，2022 年字節跳動中國區廣告收入約達 3300 億元，抖音貢獻比例超 80%。即使抖音已經是國內最吸金的產品之一，但抖音的員工也告別了“大口喫肉”的“富裕時代”。

在降本增效的大環境下，手握資源分配權的中層們，與其把資源分攤，更愿意把資源集中在想要重點培養的員工身上。

這種現象，不止出現在一家互聯網企業。某互聯網公司的HR王穎也告訴Tech星球，她所在的公司今年也有“資源傾斜頭部員工”的趨勢。今年即使是晉升成功，調薪幅度也可能只有5%。“今年會有人自然流失，攤薄不如集中能換來更大的效益。”

這意味着，今年即使成功晉升的員工，調薪幅度也不會很大，甚至可能晉升不漲薪。

但公司中層們可能並不擔心晉升而導致的人員流失。“今年的解釋成本很低，沒晉升或者漲薪幅度低，大家都可以推給大環境”，王穎告訴Tech星球。主管們知道，已經沒人敢主動離職。而員工也早已接受晉升變慢這件事。

李建在阿裏多年帶領着規模在15人左右的團隊，在他看來，晉升越來越難是客觀現實所造成的，“職位的配置需要看業務本身的產出，現在阿裏的業務已經很成熟，業務條线本身沒有那么多坑位。”

即使是字節跳動，也已經告別了創業時代。一位字節跳動的HR也告訴Tech星球，因爲字節跳動整體的業務都已經成熟，這也就意味着機會相對會少。沒有創新性的業務，員工也無法有足夠的產出，要想實現大跨越也就便更難。

對晉升失去熱情的年輕人

在去年，晉升成功的校招生張怡沒有漲薪。她告訴Tech星球，當時身邊晉升成功的同職級同事都沒有漲薪。盡管無法接受不漲薪，但公司的領導和團隊氛圍讓她選擇留了下來。

在螞蟻集團工作5年的張繼，已經3年沒有晉升。他是社招進入的螞蟻，在入職兩年後完成了一次晉升。

但在這之後，他心裏清楚，晉升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他已經不會找同事打聽今年的名額，對晉升已經毫不關心。

他所在的團隊，和他同時間進入螞蟻的同事，這3年也都維持在原職級。這讓他覺得晉升不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對於晉升，張繼以及他的同事都抱着順其自然的態度。“明知道做不到，爲什么還要去想着”，張繼告訴Tech星球。

張繼這樣的心態並非個例。蔣新也告訴Tech星球，當主管之後，會發現手上沒有餅可以給員工畫，以前可以用晉升、調薪來激勵員工。但現在員工也不追求晉升。沒人會爲了不確定性的事情付出那么多。“現在大家對晉升的熱情肯定沒有以前高，核心還是追求性價比”，蔣新告訴Tech星球。

甚至連蔣新自己在互聯網的心態都是，在35歲之前要攢足夠多的錢。哪怕35歲失業，依然有一筆不錯的積蓄。

但晉升變得困難之後，付出比之前更多努力換來的晉升卻帶來更低的經濟回報。這讓很多人的大廠夢破滅。“來大廠那么辛苦不就是爲點錢”，多位互聯網員工都這么告訴Tech星球。

年輕人开始變得清醒。即使自己所在部門正在業務擴張階段，也無法調動基層員工的熱情。

爲了拓展直播業務，以及抗衡短視頻平台在本地生活領域的進攻，美團今年在部分地區招兵买馬，擴充團隊。祝侯景所在的一线業務部門，難得地在今年由一個小組擴展到兩個小組。過去幾年時間，這座省會城市的某一品類都是靠10余人的團隊去线下拓展商家。

完全拓展新小組意味着，他們可以新增一名主管崗位。這對基層員工而言，這是難得的機會。在過去，像祝侯景這樣的一线基層員工很少有機會可以晉升。“管理層位置就那么多，只有你領導走了，你才有可能上”，祝侯景告訴Tech星球。

但這次難得的機會，祝侯景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知道要想獲得那個崗位，需要付出的努力不止一點。“每個人的業績是實打實的，你要想獲得晉升資格，並沒有那么容易。”

現實也印證了，他不去努力或許是對的。最後他同事晉升成功後，除了每個月漲薪600、700塊，沒有其他福利。

王穎也告訴Tech星球，感覺大家今年都是比較疲軟的狀態。“現在都想自保，只要不开了我就行。可能有大志氣的人都走了，留下的基本是愿意在這裏苟着的人。”

升職加薪失效，就換一套制度

過去，金字塔般的晉升機制讓互聯網公司招攬了一批又一批的高材生。但當降本增效成爲互聯網行業的主旋律，曾經的那套職級晉升制度已經不太奏效，員工不再由晉升牽引着往上爬。

但在新的周期下，建立一套更爲細致的職級制度，是激發組織活力的關鍵。

於是，大廠們开始從制度本身下手，推動職級改革。他們希望能用新的遊戲規則，來影響在圍城裏的人。這場職級變革從阿裏开始，隨後騰訊、字節等陸續跟進。

一個月前，淘寶天貓集團被爆出將啓動近年來最大的人力制度改革。一系列政策裏，和基層員工最緊密相關的便是將每個職級，細分爲3個層級。這意味着晉升階梯被拉長。績效表現優秀者可能在一年內實現多個層級躍升，這意味着考核周期變短。

李建表示，就他所管理的團隊總結來看，P6到P7的晉升基本兩年左右。P7到P8的晉升通常三到五年的周期。

現在基層員工能夠短期看到回報，不需要以年爲單位等待不確定的晉升機會。但李建也認爲，目前流傳的職級改革版本裏，晉升制度和績效可能會綁定過強，過於數字化。這反而會讓績效中等的員工失去晉升的機會。

這被認爲是阿裏成立以來最大的職級制度變革。不過，也有員工似乎對所謂的“最大力度”還沒有感知。阿裏國際數字商業集團一位員工告訴Tech星球，目前還不知道他們是否會跟進職級改革。她對於更細化的晉升沒有太大興趣。

即使在阿裏體系增速最快的業務團隊，員工的士氣也並沒有因爲晉升變得更強，“就想安安心心做好手頭的事”，一位員工告訴Tech星球。

更細致的晉升之路，對於基層員工來說，是一種激勵還是變相加大晉升難度，還未可知。一位實行過細致化職級制度的互聯網公司HR表示，這會讓員工感覺一直處於進步的狀態，讓員工至少心理上好受一些。

但對於員工來說，相比更細致的晉升層級，他們更在意的是經濟回報。“一拆三，就好像是把一份餅分三次給我喫”，一位阿裏員工向Tech星球分析說。

只有給員工帶來真正的經濟回報，員工才有可能創造意想不到的價值。制度變革帶來流動的表象，也無法真正刺激到員工。並且，現實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主動跳出圍城。

作爲公司中層，蔣新其實已經超越絕大多數同齡人，她覺得自己想要再晉升一下，問題不大。但在今年，她主動跳出互聯網，轉入國企。不是因爲晉升，而是想找個一個更穩定的職業環境，“我不希望35歲卷不動的時候，被放棄，畢竟互聯網不怎么講人情味。”

（備注：文章中人名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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