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學遊火熱的背後到底有哪些坑?
交了五千多元的團費,六天五晚的行程裏卻有兩天都待在酒店裏。來自成都的王女士向消費者報道投訴,其爲孩子報名參加的北京研學遊中,因爲大雨“行程裏的天安門升國旗,紫禁城,圓明園,長城,中國科學技術館全都沒去。”事後旅行社僅退款了40元。更令她感到氣憤的是,孩子在遊完清華博物館後與導遊走失,半小時後導遊才發現。導遊打車回來找孩子,並向走丟的五個孩子分別收取了18元的打車費。
2023年暑假,旅遊業超預期火爆。中國旅遊研究院(文化和旅遊部數據中心)的預測,七、八月國內旅遊人數預計達到13.31億人次,或佔全年國內出遊人數的兩成。其中全國近3億學生成爲了暑期消費主力軍。據去哪兒數據,暑假期間,兒童新客量較疫情前增長三成,預計國內將有200萬兒童旅客購买“人生第一張機票”;其中年齡介於6—12歲的佔比33%,2—6歲的佔比63%,另有4%的2歲以下旅客擁有了人生第一張嬰兒票。
與暑期旅遊一起火起來的是研學遊。在這個有氣象記錄以來最熱的夏天,全國各大城市的博物館、露營地、旅遊景區以及大學校園裏擠滿了中。各在线旅遊平台(OTA)研學類項目的預訂量全面超過2019年。攜程數據顯示,今年暑期博物館訂單量同比增長232%,
北京遊學、研學產品報名人次較疫前增長近2倍;同程旅行大數據顯示,7月,研學遊、親子遊的搜索熱度分別上漲203%、162%。
然而如今暑期結束,互聯網上充斥着對於“研學遊”項目的吐槽與質疑,包括天價收費、研學機構缺乏資質、研學課程質量不佳、貨不對板以及學生安全難保證等問題。“研學團違規預約139人進北大收費150萬元”、“家長曝千元清北研學遊校門都沒進”等話題相繼登上熱搜。
一、研學遊的價格接近普通旅遊團的2~3倍孩子放暑假,家長卻沒有。“孩子也就寒暑假有時間出去玩,但是我們沒有太多時間陪。”來自成都的王女士在7月底送兒子豆豆(化名)參加了在北京研學遊,六天五晚,收費5580元。在她看來,研學遊像一堂生動的語文課,有專業的老師帶着他們逛景點,講背後的人文歷史,“這些即便是我們帶他們去,也是講不出來的。”
家長們希望孩子玩得开心,在玩耍中學有所得。再加上今年是徹底放开後的第一個暑假,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多所高校恢復預約參觀。暑期研學遊市場迅速增長。
同程旅行的發布暑期旅遊趨勢報告顯示,在各種親子、研學旅遊產品中,大漠星空、草原騎馬和各地動植物園的科普线路,以及西安的奇妙博物館之旅、跟着書本遊武漢,和大連的紅色歷史旅遊线路最受歡迎。7月中旬,馬蜂窩站內“研學遊”熱度較上周環比增長133%;以博物館爲代表的知識文化類場所迎來大批親子客群,“三星堆研學”熱度漲幅高達240%。
同程研究院相關負責人介紹,2023年暑期研學市場,產品供給呈現顯著的多元化、主題化等特徵。私家團、精致小團等團隊規模較小、线路安排更靈活的度假產品受到親子遊客關注。
通過對比大量研學項目發現,目前國內研學大致分爲三類:城市周邊遊,時間半天到兩天不等,內容大多以景區/展館主題遊、戶外徒步、紅色文化教育、田園生活體驗爲主;跨省市單周遊,主要以高校訪學教育、探索自然地理、多個景點串聯等爲內容;營地類研學夏令營則主題鮮明,戶內外活動皆圍繞該主題進行。
由於研學種類和時長的不同,研學產品價格也有很大的差異。半天到兩天以內的研學項目價格多爲數百元至上千元,多日國內跨省市研學項目大多都在五千元至上萬元,還有一些涉及出境的研學遊均報價過萬。第一財經調研顯示,當下研學遊的價格接近普通旅遊團的2~3倍,毛利高出20%~50%多。
二、“五萬團費,不配擁有一瓶水嗎?”在研學旅遊項目工作過兩年的李夢(化名)向記者介紹,她所在的旅行機構推出的研學遊產品基本上短期爲主,半天或是一日遊親子價格至少在200元以上,如果是兩天一夜的行程,小朋友單人收費就能達到700元以上。這一收費並不包括飲食與住宿,如果行程涉及博物館等需要門票的項目,家長也需自費購买。
更昂貴的研學遊費用在違規通報中。以清華、北大爲代表的高校,作爲全國中的“朝聖地”,在暑期紛紛开放遊客线上預約。不少網友表示清華北大每日預約名額大概三四千個,名額放出數秒間就被一搶而空。
“名校勵志行,播種大學夢”“我要去北大,攜手去清華”……大量旅行社、研學機構利用中國家長對名校的朝聖心理,相繼推出“高校研學”項目,對外號稱“有名校資源”,實際上是通過僱傭在校生幫忙帶入校園或者提供講解服務。
7月24日,北京大學通報,一支名爲“北大金秋暑期定制課”的校外研學團隊,由部分校友通過預約同行人員的方式,拆分預約139名學員入校,每人收費10800元,合計收費約150萬元。
部分“研學團”承諾的服務難以兌現,演變出“偷渡進校”的鬧劇。更有研學機“掛羊頭賣狗肉”,收取高額費用後根本沒有進入校園,有的團僅在校門外拍照,有的則是將孩子拉到清華旁邊的科技園內,謊稱“清華新區”。
#清北學霸怒斥研學內幕#也在七月登上熱搜。清華北大學生反映,所謂名校遊實際只是校門口打卡,有的孩子住在郊區臨時搭建的房間,睡覺需要打地鋪,引發大量家長共鳴。一名來自浙江的網友告訴記者,她給孩子報名的旅行社根本沒有能力進清華,小孩們在40度高溫下在門口幹等三個小時,“又累又渴,老師也不給买喫的。”
此外,隨着研學遊亂象引發熱議,在社交平台上也有很多網友從旁觀者的角度分享了自己觀察到的研學遊槽點。有網友看到某研學團在博物館裏都是自由活動,沒有老師講解,孩子們直接坐在空地上,人手一部手機打遊戲或者刷小視頻。還有網友表示朋友在敦煌遇見的研遊團收費五萬一個人,爬完沙漠後,領隊老師买了一瓶脈動,每個孩子倒了一口喝。“五萬團費不配擁有一瓶水嗎?”
當遠在天邊的家長了解實情,走上維權之路後卻又面臨退款難。黑貓投訴上,有不少消費者表示遇到研學團虛假宣傳、欺詐等套路後卻無法申請退款。
上述王女士也有類似的遭遇。7月29至7月31日,北京連續三天發布暴雨紅色預警。“豆豆是29日晚到的北京,30號、31號因爲大雨,孩子們兩天都待在酒店裏。行程裏的天安門升國旗,紫禁城,圓明園,長城,中國科學技術館全都沒去。”事後旅行社也並沒有提出補償方案。王女士告訴記者,如果旅行社愿意將那兩天的行程補回來,讓她多交延期帶來的住宿、交通等費用,她也可以接受。“但是這些景點統統沒去,也不退錢,旅行社說這些景點中不需要加收門票的都不退錢”,按照旅行社的計算方式,最後只退了40元。
三、孩子走丟半小時後領隊老師才發現更令人擔心的是孩子的安全問題。在南都微博發起了“你覺得研學旅遊有哪些問題需要改進?”的投票中,七成網友指向了“餐飲食宿安全存在問題”。
豆豆(化名)在北京的研學遊項目中就遭遇了與導遊走散的情況。“在清華博物館的行程結束後,因爲下雨,小朋友們集中在門口穿雨衣。孩子說穿完就看不見導遊了。”遠在成都的王女士接到兒子電話時“嚇慘了”,“因爲我朋友的小孩也在團裏,她在導遊身邊。我趕緊聯系了我朋友,讓她的小孩打开電話手表的定位,對比了我小孩電話手表的定位,導遊這時已經離我小孩一點多公裏。”
王女士稱,與豆豆一同走失的孩子還有四個,導遊是接到其中一個孩子的電話時才得知五個孩子走丟了,然後打車回來找他們。此時距離孩子走散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王女士告訴記者,事後領隊老師還向五個孩子分別收取了18元的打車費。
行程中的安全問題需要有足夠的人員配比來確保。2017年5月1日,由原國家旅遊局發布的《研學旅行服務規範》正式實施,規範明確了研學旅行的服務細節。研學旅行的承辦方需要爲研學旅行活動配置一名項目組長,至少一名安全員、研學導師和導遊。根據這一規範,豆豆所在的研學營在人員配置上並不合規。王女士表示,該研學營一共有38個孩子參加以及3名家長陪同。“從成都出發去北京時是兩個老師跟着,到了北京之後還有一名地陪和一名助理。”在豆豆走失當天只有三個老師在場,這意味着一個老師就得兼顧至少12個孩子。
此外,前程無憂7月一項關於研學旅行從業者的調研顯示,因研學市場淡旺季周期性特徵顯著,每逢寒暑假等高峰期,部分機構傾向找臨時或兼職工作人員,而非招聘正職員工,造成課程質量良莠不齊、行程安排敷衍了事、價格設定不透明、學生安全無法保證等問題。
近9成受訪者反饋所在機構需要兼職團隊的協助,其中研學導師(40.4%)、協管老師(28.9%)、活動總控(17.3%)崗位最緊缺。
四、研學市場野蠻生長:相關企業前5個月增長近八成;七成研學從業者是轉型入局漏洞百出的研學營背後是野蠻生長的市場。研學遊的興起可以追溯到2013年,國務院印發《國民休闲綱要(2013-2020年)》要求逐步推行研學旅行,之後進入政策發布較密集期。2016年11月,教育部等11部門發布了《關於推進中研學旅行的意見》,將研學旅行納入全國中小學教育教學計劃。
利好政策之下,企查查數據顯示,2019年以前我國研學旅行相關企業每年注冊量逐年上升,2016~2019年,我國分別新增研學旅行相關企業563家、1046家、2377家、5302家,分別同比增加33.10%、85.79%、127.25%、123.05%。
受疫情影響,2019年後研學旅行相關企業每年注冊量有所減少。2020~2022年,我國分別新增研學旅行相關企業3915家、2935家、412家,分別同比減少26.16%、25.03%、85.96%。
今年隨着市場復蘇,2023年前5個月,我國新增研學旅行相關企業322家,同比增加79.89%。
隨着迅速膨脹的需求湧入大量非專業團隊加劇了這個行業的混亂。據了解,目前承辦研學的主體五花八門,除了世紀明德、中凱國際、寶貝走天下等專業的研學機構,學校之外,中青旅、錦江旅遊、凱撒旅遊、攜程、同程等旅行社、在线旅遊平台、教培機構、留學中介以及文化企業均在銷售研學相關產品。
大部分研學遊項目涉及到異地行程,但不少承辦研學遊活動的機構卻不具備旅行社資質。南都報道的“參觀北大清華變校門遊”研學遊事件中,根據報道披露的信息研學夏令營項目的主辦方是北京計程國際旅行社,承辦方爲杭州終結戶外拓展有限公司,前者在全國旅遊監管服務平台系統中並無備案,後者經營範圍並不包含旅遊經營業務,還曾被列爲經營異常企業。
另一方面,不少符合相關資質的主辦機構被詬病“遊而不學”。上述從業者李夢正是在一家大型旅行社开闢的研學項目裏工作。在她看來,該旅行社在旅行方面很專業,但研學“他們不懂”。
李夢告訴記者,在她入職面試時,面試官就曾直言這些研學項目是針對6-12歲的小朋友,“糊弄很簡單,但同時你要加入一些‘硬貨’忽悠家長。”這樣做出來的研學產品中,究竟有多少是能吸收的知識呢?李夢認爲非常少。
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已有知識結構、知識接受水平、情感認知水平相去甚遠,研學產品設計應該考慮到這一點。而她所在的旅行社开設研學項目中,最讓她感到不解的就是數量衆多的建築設計類研學項目。“很多小孩上課時接受度並不是很高”。
那么在報名這些研學項目時,機構是否會提前告知難度或者是限制孩子的年齡呢?李夢告訴記者,如果家長有問,機構才會指出該項目適合年齡大一點的孩子。“但你愿意交錢的話,是沒有年齡限制的。”
除了路线設計與課程內容,研學旅行指導師更是直接影響每次研學旅行活動的質量。陳琳琳在上述文章中指出研學旅行指導師既需要了解教育規律,有相關知識和講解知識能力,還需要時刻關注研學者心理、情緒等的變化並及時給予幫助。不是所有的有旅遊專業特色的專家都是合格的研學旅行指導師。例如一些非遺項目傳承人,本身是能工巧匠,但是不善於表達、不善於與人溝通、不善於引導他人。
研學旅行業“井噴式”的發展是研學旅行指導師短缺的重要原因,研學旅行指導師人才培養速度跟不上是研學旅行指導師水平參差不齊的關鍵因素。
前程無憂調研數據顯示,七成研學從業者是轉型入局,多來自教培、互聯網、傳媒等行業。李夢也告訴記者,盡管她所在的旅行社在宣傳時不斷打出“碩博導師團”的名號進行宣傳,但據她觀察,一些老師在自己專業領域非常資深,但不懂如何教孩子。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商學院陳琳琳曾經在《中國研學旅行行業發展:驅動因素、面臨挑战與應對措施》一文中指出研學活動有效的彌補了傳統教育中實踐教育的缺失。但目前國內研學旅行業定位不清晰、研學產品同質化現象嚴重、研學旅行活動課程質量有待提升、研學旅行指導師水平參差不齊、研學監管及評價機制不完善等多重挑战。雖然研學產品種類繁多,但產品結構單一,研學线路、體驗項目和形式差別不大,課程也缺乏系統性和深入性。
“研學旅行業的復雜性在於它是一個跨領域、跨學科的綜合性、實踐性、協同性很強的行業,應該明確研學旅行各市場主體的定位和競爭優勢,分工合作,形成多元協同創新機制,使得市場主體的服務更精細化、個性化、人性化,助推研學旅行業健康、有序、高效發展,實現“教育+旅遊”的雙贏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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