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建議去跑外賣,因爲已經飽和了,加入進來也只是湊合。”
冰哥是美團衆包的一名騎手,今年年初裸辭後,他選擇加入了外賣行業,雖然入行不久,但他對於市場動向有許多個人見解。
面對他人的入行咨詢,冰哥在社交平台上直言:“最好先別跑了,現在進外賣,可能連买電動車的錢都難掙。”
在與多位騎手交談接觸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類似冰哥這種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他們一方面離不开騎手這個崗位,另一方面對這個職業的前景又充斥着諸多焦慮。
曾經,外賣行業憑借“雖不體面但高薪”,被當作“失意”打工人的收留所。但目前來看,“高薪”的優勢似乎也在逐漸流失,人們的入行熱情冷卻不少。
恰逢美團與抖音在團購配送業務方面展开角逐,這種冷卻實在算不上好消息。
特洛伊木馬
盡管抖音的“心動外賣”折戟,但它對本地生活領域的衝擊,已經造成了美團商家的分流。
由於抖音的入局,美團开始在廣告投送與商家傭金返點上割讓利益,被迫擡高成本。可即便如此,抖音也並沒有動搖到過美團的根基。
在面對抖音進攻時,美團方面依然顯得相當鎮定。
在今年3月24日的財報電話會上,美團CEO王興在被投資者問及生活服務市場的競爭時自信地回答說:“相比於其他平台,美團有差異化價值。
相比抖音,在本地生活領域美團和王興確實有自信的資本。
抖音跨界攪局聲量很大,卻很難跨界培養用戶的消費習慣。按照慣例,抖音在前期鋪市場只能降低平台抽成,依靠低價吸引用戶。
但這種燒錢的做法並非長久之計,並且抖音缺乏自有運力,需依靠順豐同城、閃送、達達等專業的外包服務完成配送,這方面成本要比美團高出許多,它的低價策略並不會對美團構成實質性威脅。
在流量方面,抖音的確更有優勢。但推流廣告只適合吸引頭部餐飲品牌,並不能吸引長尾商家,一方面他們沒有太多廣告需求和預算,另一方面也沒有經驗和意愿進行线上流量運營。
而在本地生活領域,恰恰是這群長尾商家更具備战略意義,它們共同築起了美團的核心護城河。
從拉新留存的配套運營來看,美團已實現常態化地推,對商家入駐培養了成熟的運作體系。因此能爲更迭頻率較高的長尾商家,提供高效規範的配套服務,省去其很多精力,更能贏得商家青睞。
資深從業者何飛告訴《銀杏科技》,美團的自有運力與配送系統,經過多年打磨已相當完善,二者的配合也十分默契,後端履約力成爲美團堅守陣地的最大底氣,其核心業務很難被撼動,對於抖音和其他的跨界競爭者,美團管理層並沒有十分在意。
但硬幣總有兩面,堅固如古城特洛伊,最後也被對手用木馬計攻破,而騎手隱患似乎正在成爲美團內部的特洛伊“木馬”,履約力已不再全是綠燈暢通無阻。
據美團公布的2022年財報顯示,美團的配送單價在不斷降低,盡管餐飲外賣訂單數未予以披露,但據《短平快解讀》推算,美團去年的平均單筆配送價只有4.54元。
2022年,MSCI下調美團ESG評級至BBB,連降兩級,並且還在勞工健康安全方面給出了風險提示。
騎手權益“懸空”
美團運力優勢的背後,其實是騎手權益的缺位。
除了冰哥,來自成都的小重在跑單兩個月後也表示對該行業大失所望。小重是一名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因爲距六月領取畢業證有一段空窗期,他和幾個同學想出來找點活幹,無意間看到招聘信息,就順勢加入了騎手陣營。
冰哥和小重都是將外賣工作作爲過渡,因此除了薪資沒有太多其它的期許。
冰哥提到,幹衆包並沒有太多就職程序,下載軟件注冊後直接上路就可以了。而小重甚至已記不清自己的勞動合同是和誰籤訂的。
雖然小重指出有崗前培訓和“老帶新”的制度,但這些都是基礎性的工作對接,有關騎手自身的權益和風險,則完全沒有提及。
這些信息被放在騎手APP注冊時的頁面上,作爲注冊登錄的一個環節,在勾選同意按鈕的那一刻被快速翻過。
小重直到被問到相關問題時,才第一次去翻閱後台的詳細說明,於是發現了保費與所扣金額有出入。
頁面顯示,騎手的保費最高是4.4元/人/天,但小重每日扣除的費用是5元。這個保費是由騎手本人承擔,若不購买則沒有資格接單,並且即便在不跑單的月休4天裏也依然要繳納。
保險顯示送餐損失最高賠付200元,但他們一般灑餐都是自己出錢賠。小重提到,這種問題站長不讓他們報保險。
也有使用保險的案例,但那都是屬於傷勢較重的情況,站長會負責慰問處理。小重所在的站點並未發生過這種意外,但輕一點的摔車、擦掛,每個月都會出現。
談及薪資,小重告訴《銀杏科技》,他上個月到手四千多,已經達到預期。
對於還未畢業的學生來說,這筆工資的確算是不小的數目。但他並不打算繼續幹了,即便以後有職業空檔期需要過渡,也不會選擇這個工作。
因爲即使工作時間有一定彈性,精力成本可控,但單筆傭金壓得太低,非常不劃算。想拿高工資只能拼單量,但派單是由系統決定的,並且如果中間空一天休息沒有跑單,之後的派單率就會下降。
對此冰哥曾十分苦惱,“不派單很難熬,我打算換平台了,試試抖音外賣或者加入樂跑。”
對比小重的知足,冰哥的收入並未達到預期。“我以爲只要每天跑十幾個小時,肯定能月入過萬,我太天真了。”
冰哥在社交平台上傾訴,“實際上,前半個月200多的單量都是新手特權,過了這個期限以後,如果系統不派單就只能撿別人不要的爬樓單。”
冰哥後來才發現,原來跑外賣也很內卷,“多少錢的單都有人跑,這樣以後的單價就會越來越低。”
“送外賣收入和付出真的不成正比,”另一位騎手老張告訴《銀杏科技》,“有些同行早班,中班,晚班,除了睡覺時間都在跑,長期下去就算錢掙到了,身體也會垮,沒有人會爲你的健康买單。”
除了傭金單價過低,投入成本太高也是勸退原因。
小重表示,過渡期的騎手幹不了多久,卻要租車租房,投入太大。冰哥更是在入行短短幾天後就購入了近兩千元的新電瓶車。
據另一位騎手透露,加入樂跑計劃還需要在衆包平台購买一套裝備,包括衣服箱子頭盔,必須本人账號有購买記錄,有記錄以後並不強制要求着裝,這些裝備只是用來通過每日微笑行動的考核。
單筆傭金低、騎手內卷、安全風險較高,配套保障難以落實等這些客觀原因,讓騎手群體的不安全感明顯加強,甚至將此作爲過渡工作,他們也會建議身邊的親戚朋友仔細考慮性價比的問題。
據去年《檢察日報》報道,北京致誠農民工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發現,專送模式下騎手勞動關系認定出現明顯困難,認定比例由傳統的100%降至45%到60%,如今外賣平台認定勞動關系的比例基本控制在1%。
並且配送商也通過各種方式將認定勞動關系比例大幅降低,甚至將騎手注冊爲個體工商戶,把僱傭關系變爲合作關系以逃避責任。
美團將運力需求外包,保險繳納的責任同時被轉移至第三方公司,但平台並不硬性規定配送商對騎手的社保管理,僅要求合作商爲騎手購买責任險。
這種合作疏漏爲配送商的管理亂象提供了滋長空間,不僅抽取傭金,還將保險支出費用轉移給騎手本人。
並且據騎手的反饋,這個基礎保險的落實也並不完善。然而過去一年,美團的年活躍騎手數同比增長19%,增長人數接近100萬,達到624萬。
一邊是騎手群體的不安全感在加強,一邊依然有新人源源不斷地湧入這個行業。
如果不平衡好這個問題,最後導致的結果必然是,騎手的更迭會愈發頻繁,入行工作的人均期限不斷縮短,騎手與平台之間的粘性也會逐漸降低。
美團的供應鏈安全,勢必會被拉響警報。
履約力困境,成敗皆蕭何?
騎手的權益維護,切實關系到美團的履約力,平台並非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六百多萬的龐大體量,讓騎手權益的落實成爲不可忽視的治理問題。
去年七月起,我國啓動實施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職業傷害保障試點,主要在出行、即時配送、外賣、同城貨運行業部分頭部平台的騎手、司機等群體中开展。美團也參與其中。
改進姿態是積極的,但效果並不盡如人意。
新浪科技在《美團還是沒披露騎手社保繳納的事,是有多難?》一文中指出,美團發布的《2022年美團騎手權益保障社會責任報告》顯示,一些要點與前一年是一樣的,部分數據並未更新。
《虎嗅》ESG小組則認爲,關於騎手權益保障相關工作的最新信息,美團仍有進一步披露的空間。
目前就業形勢嚴峻,人力資源充沛,勞動力市場供大於求,且平台方體量大話語權更高,自然具備很多用人優勢。
但依靠算法和用人優勢對騎手的內卷作壁上觀,甚至推波助瀾,顯然不是解決問題的良方。
然而,直接兜底騎手的權益保障也並不現實。若按近萬的月薪計算,每位騎手的僱傭成本就要多加兩千多元,這筆开支將導致美團經營成本飆升。
且2022年的財報顯示,美團的新業務仍處於巨額虧損狀態。
社會責任需要履行,騎手的特洛伊“木馬”效應正在擴大,美團夾在其中需要盡快摸索出有效的平衡方案。
過去幾年,美團依靠強大的運力實現了商業版圖的快速擴張,騎手提供的履約力曾是平台的制勝法寶。
而美團剛剛在今年4月舉辦企業版的首次發布會,大舉進軍to B端的企業用餐市場。同時在香港也开始招兵买馬,計劃推出獨立的外賣品牌,進一步拓展版圖。
面對競爭對手的紛紛入局,美團的即時零售業務也在積極加碼搶佔市場,種種跡象顯示,美團的運力需求還在不斷擴張。
盡管目前美團依托平台大數據的掌控力,依然能很好地維持配送服務的運作,但騎手權益的真空狀態,並不能爲美團提供長期穩定的履約力。
這種生態性的破壞是隱祕而致命的。前不久的汕尾騎手停工事件表明,平台與騎手之間的生態平衡正在被打破,且矛盾愈發顯化。
美團接下來的制度調整與战略舉措,究竟會加壓本就不穩的履約力基礎,還是安置調節閥嘗試保障根基,一切定論還爲時尚早。
騎手是美團的重要“資產”,但他們終究是人,而非物品。
若要保持差異化價值,進一步鞏固自身優勢,美團需要在騎手的權益保障方面再下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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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騎手,是攻破美團堅固城牆的特洛伊“木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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