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單一平台的束縛,擺脫了MCN本身的脆弱性,躍過了個人、平台、渠道方定位三重門,兩人不約而同經營起了自有品牌,卻又各有側重。
撰文 | 藍洞商業 於瑋琳
編輯 | 焦麗莎
探尋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行動綱領,可以看看他的偶像是誰。
羅永浩的偶像是喬布斯,而俞敏洪的偶像則是弘一法師李叔同。
前者是一個追求極致的科技達人、產品經理;後者則是從中國話劇开拓者到決然遁入空門。
這似乎注定了,當兩人因爲相似的境遇踏入直播間那刻起,動機相同卻又各懷心思,對於前塵往事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二人來說,直播電商是跳板、是機會、是解決之道,卻絕不是終點。
7月間,交個朋友終於實現了曲线上市,「去羅永浩化」在這個圍繞直播生態業已形成閉環的企業招股書上顯露無疑;
東方甄選开啓了自有APP的第一場直播,俞敏洪走上了他最开始的路徑規劃:做農產品的科技平台。
他們跳出了單一平台的束縛,擺脫了MCN這一商業模式本身的脆弱性,躍過了個人、平台、渠道方定位三重門,不約而同經營起了自有品牌,卻又各有側重。
俞敏洪帶領新東方完成了兩次大的轉型,在最开始,幾乎沒有人認爲他真的想做直播電商;
羅永浩經歷了創業失敗的三起三落,在「真還傳」之前,很多人覺得他是真的栽了。
風口永遠都有,站上風口的人從來不同。但從低谷爬上來的人,總有共性。
岔路重逢
站在這個節點看俞敏洪和羅永浩的直播電商,他們走到了看似一致卻截然不同的岔路口。
「你可以把抖音看做一條奔流不息的高速公路,道路兩旁會有形形色色的商店,可以是沃爾瑪、山姆,也可以是東方甄選、交個朋友。」三萬資本創始合夥人黃鶴告訴「藍洞商業」。
但細究起來,東方甄選更像是高速公路旁的獨立商場,交個朋友要做的則是高速公路上的橋梁。
他們最开始的切入點「帶貨主播」,更像是導購,賺取提成和傭金。這樣的MCN模式在平台流量的加持下,看似高毛利卻受制於人。正如俞敏洪所言,「基於外部平台所建立起來的熱鬧的商業模式,都有很強的脆弱性」。
所謂「脆弱性」,不僅包括頭部主播個人言行帶來的影響、平台限流關小黑屋的風險,更重要的是盈利模式想象空間的匱乏。
同爲MCN機構的上市公司,遙望科技、東方甄選、交個朋友的GMV和淨利潤對比鮮明。
去年遙望科技直播電商業務的GMV爲150億元,相關全年淨利約爲2.7億元。而東方甄選去年6月到11月的GMV爲48億元,期內淨利5.85億元;根據此前格隆匯對交個朋友借殼上市的主體世紀睿科的情況分析:其在未來12個月內完成不低於50億元的結算GMV,淨利潤可能不低於3億元-3.5億元。
換句話說,遙望科技的規模是東方甄選和交個朋友的三倍,但其淨利潤只有後兩者的2/3-1/2。
根源在於商業模式的不同。
俞敏洪將獨立APP直播定位爲企業發展的必然階段,他一开始給這個品牌的定位就不是一家MCN,而是文化傳播公司、甄選好物平台和農產品科技公司,「脫抖」是必然。
從營收模型上看,東方甄選要做類似於京東京造、網易嚴選的精品電商,自營品牌佔比逐步走高,SKU從去年9月的近20個到如今超過80個,增長4倍有余。換言之,東方甄選要做的是高速公路旁的一棟獨立商場。
這是一條正確卻難走的路。
7月4日,東方甄選开始APP內第一次直播,其後兩天股價累計跌幅超6%;去年APP剛上线時,傳出抖音對其限流的消息,股價跌超10%。
疑慮在於,獨立品牌的商業模式和MCN並不相同,後者需要的是人、內容、商品,而前者卻是基於流量、貨盤和履約的全產業鏈能力,產業鏈並非朝發夕至,是東方甄選需要長期投入的地方。
當然,也有投資人持看好態度。黃鶴認爲,自營品牌的成敗關鍵看品類和流量的穩定性,有一些低品牌附加值的品類很適合渠道來做,比如水果、肉制品、水產,這些品類一直都是渠道驅動的,從菜市場到KA、再到新零售,東方甄選只是零售業態的演進而已。
在他看來,選好適合的自營品類後,就是渠道流量的穩定性了,「東方甄選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上线了自己的APP,來建立自己的私域流量。」
同樣不想困於MCN的,還有交個朋友。
「交個朋友從第一天成立,我們想做的就是一家能夠系統化的公司,而不是完全依賴於個人的網紅工作室。」羅永浩的合作夥伴,交個朋友的創始人黃賀曾告訴媒體,目前交個朋友以另一種方式跳出了抖音的流量場,在抖音、淘寶、京東三大平台开啓直播。
從商業模式來看,交個朋友品牌體系有四重身份。包括MCN、品牌代運營、供應鏈公司和SaaS平台以及主播培訓機構。
去年9月,交個朋友toB業務已經佔到了公司所有業務的30%~40%。此外,交個朋友在2021年孵化了自有品牌「重新加載」,年營收已經超過2個億。
黃賀透露,交個朋友最終的目標是成爲一家平台型互聯網公司,成爲品牌、明星達人、消費者在新興流量平台上的橋梁。
過往的經歷給了這兩位商界弄潮者區別於其他電商直播機構的站位,他們在道路相會,卻終究擦肩而過。
區別於俞敏洪對於東方甄選的把握和掌控,羅永浩肉眼可見的在淡出交個朋友。他曾在淘寶直播間表示:「我就想當個簡單的售貨員」。
2021年,羅永浩直播時長佔比僅3%左右,收入佔比則是5%。從機構角度來說,是規避過於依賴頭部主播帶來的負面影響,而從羅永浩來說,「志不在此」已經人盡皆知了。
羅永浩的新項目細紅线科技聚焦AR領域,去年11月獲得了5000萬美元天使輪融資,投後估值約爲2億美元。
就在交個朋友曲线上市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時,7月14日晚,羅永浩直播間裏上架了一項特殊商品——AI算法科學家,網友在直播間可直接上傳簡歷。
他們的「青銅時代」
故事的起點,無論羅永浩還是俞敏洪,下場直播帶貨都有點半推半就的色彩。
直播事業進行到一年多的時候,羅永浩曾做客騰訊新聞出品的對話節目《我的青銅時代》。
他告訴主持人陳曉楠,「坦率地說做這件事沒有做手機愉快,因爲那是自己付出心血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之前的失敗讓他「就像是老虎被拔了牙,可你還有一堆要照顧的小老虎」。
雖不情愿,但效果顯著。起初老羅和團隊給還清負債定了一個五年計劃,但直播帶貨讓這個計劃縮短到了三年。
俞敏洪涉足直播界同樣是因爲雙減之後,新東方痛失半壁江山。不同的是,他更像是深思熟慮之後的主動選擇。
2021年9月,俞敏洪在新東方一場高管會上提出:「薇婭一年能賣100多億,我帶着幾十個老師做直播,是不是一年也能做上百億?」
最开始沒人拿他的話當真,覺得是鼓勵一下低迷的士氣,直到一個月後新東方的子公司「東方優選」注冊成立。
2022年6月,東方甄選直播間开始受到關注,半年後,在其帶動下新東方的股價走出了傲人的V字型,從2022年5月2.84港元的歷史最低價到現在的30港元上下,雖不及今年年初巔峰期的75港元,但仍翻了10倍不止。
今年3月,新東方在线發布公告:本公司證券的中英文股份簡稱分別變更爲「EAST BUY」及「東方甄選」。至此,一個新的新東方時代开始。
所謂「青銅」,在遊戲中常常是等級的最末,代表着新手玩家,而在羅丹的作品《青銅時代》中它意味着「從蒙昧中覺醒」;在那檔節目中,陳曉楠則認爲它代表「與過去重逢,與自我相認,探尋生命中初次堅定的時刻」。
對於羅永浩和俞敏洪,直播電商這件事,不是人生中金光燦燦的黃金時代,也不是躊躇滿志的白銀時代,但卻是在迷茫中抓住的行之有效的路徑,用最快捷的方式通往彼岸的「青銅時代」。
但對於直播帶貨,俞敏洪和羅永浩顯露出了不同的能力邊界。
作爲家喻戶曉的企業家,俞敏洪的初次帶貨成績有點拿不出手,根據第三方平台數據顯示,其首次直播GMV爲380.65萬元,預估銷量4.53萬件,累計觀看人數爲147.76萬人。略好於董明珠和李國慶。
這樣的不溫不火持續了半年之久,直到2022 年 6 月 9 日的清晨,董宇輝在鮮有人問津的東方甄選直播間,开始用雙語講起牛排。此後不到 20 天,東方甄選粉絲突破 2000 萬,銷售額超過 6 億元登頂抖音第一。
與之相對,自帶流量光環的羅永浩,直播首秀3小時累計觀看人數超過4981.6萬人,GMV1.7億元,訂單量84.1萬。其影響力甚至被認爲是抖音直播崛起的开端。
如果把東方甄選和交個朋友直播間擬人化,那么前者是棄文從商的書生,後者則是遊戲人間的豪俠。
東方甄選的出圈是受益於優質內容驅動直播,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主播們吸引了衆多的粉絲和擁躉。而交個朋友直播矩陣的主播們,和羅永浩一樣都是搞笑體質,平時發布的短視頻都是段子。
這似乎也是俞敏洪和羅永浩的影子,從他們處理危機公關的方式可見一斑。
今年315期間,東方甄選曾因養殖蝦冒充野生蝦衝上熱搜,俞敏洪在亞布力論壇上和企業家們談及此事,表示「我們認這個錯誤,爲什么?那是因爲我們經驗不足,我們不是故意而爲之,我們承認錯誤,我們彌補錯誤,在以後加強系統建設能力,盡可能防範這樣的錯誤發生。」
而遭遇過同樣危機的羅永浩,解決方式則十分簡單粗暴。2020年5月,直播間帶貨的花點時間鮮花被投訴,鮮花多爲枯萎,並未按約定時間配送。羅永浩在微博義憤填膺:「今天這件事做不到讓消費者和我們全部滿意,西門子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鑑。」
羅永浩是直播間的超級個體,俞敏洪則更多是幕後操盤手。走過青銅時代,他們开始沿着各自的既定路线加速奔跑。
東方甄選的APP直播從甘肅出發,逐步走向全國。
7月17日至20日,東方甄選連續4天的黑龍江直播,俞敏洪和董宇輝等主播一起現身當地。截至發稿前,東方甄選APP的直播間「東方甄選看世界」並沒有實時在抖音同步直播,俞敏洪的獨立大計悄然進行。
雖然招股書上實現了「去羅永浩化」,但他仍是交個朋友的「靈魂人物」。
今年4月,交個朋友CEO李亮在全員內部信中表示:羅永浩個人IP所代表的精神——理想主義、較真、追求極致、對商家和消費者負責等等,是支撐交個朋友品牌長遠發展的精神內核。如何傳承和實踐羅老師所代表的精神和價值觀,是支撐交個朋友行穩致遠的基石。
兩個理想主義者
如果要追溯兩人的第一次交集,是在二十多年前。
2000年12月,羅永浩寫信給俞敏洪希望加入新東方,在第三次試講後終於如愿以償。
在此後的六年間,新東方逐步發展壯大走向上市,而老羅也成爲旗下金句頻出的名師。
然而伯樂和千裏馬的故事沒能一直持續,2006年,羅永浩從新東方離職,並發聲說俞敏洪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新東方在社會上成功塑造了一群理想主義者創業的美好形象。但這個機構其實是100%純商業機構。」
羅永浩和俞敏洪顯然是擁有不同性格底色的人,前者張揚、後者溫吞。但有一點可能老羅說錯了,他們都是「理想主義者」。
當新東方將發展的第二曲线定位爲農產品科技平台時,所有人都勸俞敏洪不要做,但他「依然覺得這是個大市場,依然覺得幫助農民是好事兒,依然覺得給消費者提供優質的農產品是好事兒」,「就這樣一頭進去了」,並在最开始做好了「東方甄選會虧五年的准備」。
在新東方遭受政策打擊後,俞敏洪並未負債,其身家雖然縮水,但仍有75億元,他依然是成功的企業家和投資人。
但新東方和數萬名員工需要未來,直播於他的意義,是找尋新東方下一個十年增長的跳板。
事實上,這也並不是新東方的第一次轉型,1993年創立之始新東方的業務範圍僅在留學市場,直到2004年才开始成立泡泡少兒英語,2009年成立優能中學,K12才逐漸成爲主營業務。
俞敏洪認爲紅海和藍海是僞概念,而增長才是企業永恆的使命。直播+農業,符合行業發展大勢和國家政策鼓勵,這是外部確定性;助農和教育一樣,是讓新東方人覺得有崇高感的事業,符合內部確定性。
而羅永浩最知名的演講之一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創業故事》,這一定程度上也成爲了他的標籤之一。邏輯思維創始人羅振宇曾在採訪時問他,「羅老師,你對你的手機事業,可預見的最壞可能是什么?」
羅永浩自信滿滿地說:「最壞可能就是沒有做到全球最大吧。」
後面的故事如外界所知,新項目子彈短信、電子煙都發展不順,老羅甚至收獲了「行業冥燈」的稱號。但他依舊在債務即將清零的時刻選擇急流勇退,全情投入自己下一個科技創業中去。
有一個細節,在交個朋友直播間老羅拿來展示自己試用產品照片的手機,還是那部堅果。
作爲知名的連續創業者,羅永浩創立的企業包括牛博網、英語培訓學校、錘子科技,但爲他賺最多錢的交個朋友,他並不是法人甚至高管。
這更像是他養活理想的一種手段,正如羅永浩所說:「如果不是因爲欠了別人的債,我創業永遠不會把賺錢當成第1位的考量。爲社會創造價值,把世界變得更好,推動人類進步.....只有這一類的東西,才能給我持續的、長期的激勵,才能支撐我每天工作15個小時。」
在看似狹小卻包括萬象的直播間裏,兩個理想主義者實現特殊意義上的重逢。
另一個奇妙的聯系是,當羅永浩不再擔任管理職務,扛起交個朋友大旗的,都是新東方系的老朋友。
去年12月上任的交個朋友CEO李亮,此前被稱爲「俞敏洪身邊的紅人」,2001年加入新東方並任職20余年,2017年出任北京新東方學校校長;
曾在直播間被羅永浩點名批評過的崔東升,2018年的身份還是吉林市新東方優能中學總監,現在則是交個朋友淘寶事業部負責人;
交個朋友副總裁、杭州抖音事業部總經理李牧人也曾在新東方工作過13年。
走出新東方、直播電商短暫重逢,如今又各奔東西,俞敏洪和羅永浩似乎悄然實現了另一種形式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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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俞敏洪和羅永浩:走出直播,王不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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