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如何看待國內遊戲行業？ |
上周，第五屆網易遊戲高校MINI-GAME挑战賽落下帷幕。同時吸引我注意的是，決賽作品《水相》也在頒獎的前幾天登頂了TapTap熱門榜。
這是一款體量非常小的平台跳躍遊戲，關卡不過5關，卻完整展示出了要如何將水的三態變化，做成有趣的玩法。簡單舉個例子，你可以控制水滴化作氣態升到空中，然後凝結成冰砸破地面，找到新的道路。根據這個，你應該能想到遊戲頗具潛力，關卡設計有着不少可拓展空間。
這是網易第五年舉辦MINI-GAME挑战賽了。在此之前，他們內部曾通過這個培養體系，孵化出了《第五人格》這樣的爆款。今年，他們除了主賽道以外，還與北京新陽光公益基金會進行命題合作，提供“遊戲+醫療、遊戲+公益”的靈感方向。整個比賽吸引了2000多名大學生參加，共誕生出了270多款作品，其中近50款公益作品，涵蓋傳統文化、環保等題材。
過去葡萄君也報道過不少此類型的比賽，我對大學生們的制作水平早已有了一定了解。正如《水相》一樣，學生已經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設計出一款兼具完整度與拓展性的demo，並獲得玩家的認可，甚至團隊還收到了不少業內知名的發行與投資邀約。
而透過今年的網易MINI-GAME挑战賽，我更想知道的是，這屆年輕人與往年有沒有什么不同？他們的开發過程是怎樣的？他們身上是否能折行業的某些趨勢？或者說，年輕人會如何看待現在的遊戲行業？
於是在比賽結束後，我和今年的四支獲獎隊伍聊了聊。
01
尋找創新
從看到初賽題目开始，大學生標新立異的特質就已經有所展現。
初賽的主題是「信」，題目直白地舉出了從古至今人們通信的發展變遷，以及信背後所代表的思念之情，這很容易讓人下意識地往書信的方向思考。但對於大部分參賽隊伍來說，他們卻並不想局限於此。
「愛會消失對不隊」成員告訴我，她們很快就否定了書信的方向，原因是“不想同質化，信背後應該有更深層的含義。”於是追本溯源，她們認爲信的本質是信息與情感的傳遞，確定了要做一款以信息收集爲主題的遊戲。
很快，團隊开始了腦暴。有成員想到：“入殮師很多時候需要爲死者還原生前的狀態，而一個人的生前物品，其實很大程度反映了他的生活習慣或人際關系。”又有成員在搜集資料時，看到了日本有關孤獨死的視頻，提出了一個玩法：“玩家作爲實習清潔工，專門幫已逝之人清理房間遺物和裝修，最後借用戶反饋的契機，還原逝者的真實人生。”
最後，她們將信息收集、推理，結合進了房屋裝修玩法中，做出了《貼心身後事清潔公司》。團隊說，“遊戲名字雖然略顯缺德，但流程最後應該會給人很強的情感導向。”
同樣追求差異化的還有「快樂隊」的《啓明信標》，他們根據題目中提到的“ 遠航歸來的船只循着燈塔的信號駛回港灣”，提煉出了海上信標的概念。
盡管題材有了差異，但在玩法上面，他們一开始並無頭緒。「快樂隊」的隊長表示，“一般來說，制作周期越短的遊戲，爲保險起見越應該選擇已經成熟的模版，但大家依然想浪一點，找點之前沒見過的玩法。”
直到有一天喫飯時，他們靈光一閃，想到了用燈光去指引船只的玩法——海船在黑暗中，會一直朝着前方航行，當被燈塔照到會順時針改變方向，玩家需要借此去保證海上所有船只不會相撞或觸礁。
但這份策劃案很快就被經驗豐富的前輩指出了不足，“僅僅是爲海船指引方向，玩法和畫面上的玩家反饋都顯得有些單薄。”爲此，團隊後續加入了「敵人」，結合克蘇魯元素，讓觸手從海面上升起，玩家則需要及時發現並通過燈光去驅逐。“當畫面上出現足夠多的船只和觸手時，玩家手忙腳亂起來，還會有種玩《胡鬧廚房》的感覺。”
同時，遊戲還引入了理智值系統充當「血量」，引申出了更深的含義——燈塔與航船的關系，暗示了人們應當堅守心中最誠摯的信念，以它作爲信標來指引迷茫的思緒小船。
遊戲還加入了一些碎片化敘事
初賽的評審看到《啓明信標》後，表示遊戲不僅扣題程度高，還具備了一定的玩法創新，擴展性強。「快樂隊」說，他們最大的快樂源泉，就是能在保留遊戲可玩性的基礎上，成功做出創新。
02
困難接踵而至
不過，在比賽過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隨時保持一個樂觀的心態。
今年比賽全程採用了线上合作的开發模式，不少參賽選手都來自五湖四海的高校，通過社群和網絡組隊，這爲遊戲开發增加了不少難度。
首先是溝通與磨合的問題。「快樂隊」的隊長和我說，由於團隊成員之前互不認識，大家並不熟悉，所以合作前期免不了爭吵。比如，有成員曾在腦暴的過程中，开玩笑地表示“核心玩法不是重點，隨便‘抄’一些就好，更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具有正向價值的方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樣的話語一下挑起了大家的情緒。後來，隊長和他溝通了幾個小時，這才對齊了認知。“一开始大家確實都上頭了，其實聊完之後，會發現只是一場誤會。”
另一個難處在於配合。由於每個學生都還有學業在身，加上线上交流，工作效率自然有所下降。這次一等獎的獲獎隊伍「亞當重錘」便在初賽時“被迫”學習了項目管理。
據他們所說，團隊成員的課程與生活作息不同，很難湊到同樣空闲的時間。一开始，他們都是用的笨方法，在QQ、微信等軟件交流，往往發一個需求過去，得過大半天才能收到回復，當時又恰逢國慶，整個項目進度都有所滯後。
後來，爲了抓緊進度，他們开始使用會議軟件與協作工具。在會議开始前先票選出最多人有空的時間，並在會議結束後，整理會議記錄，同步給各個成員。同時，他們在溝通需求時，也开始針對重點，採用提問的留言或實時對話方式。“我們報名時間非常早，但最後一直拖到了截止前一周，幸好我們懸崖勒馬，加班加點給做了出來。”
這些經歷看上去雖然顯得有些稚嫩和“可笑”，但或許正是有了這些經歷，選手們才能提前發現了團隊的一些問題，並得以在決賽中避掉溝通與時間規劃上的坑。
03
極限72小時
如果說初賽更多展示了參賽者的創意，那么決賽則是對團隊的一次綜合檢驗。
決賽採用72小時GameJam的比賽模式，不少選手在看到「水」這個主題後，一下失去了方向。大家認爲，相比於以往的「路」「信」，水在深層表達上更爲抽象、晦澀，而且不管立意如何，遊戲都很難擺脫水這個物理形態。
不約而同的，不少團隊都在第一時間想到了水的三態變化，又爲了突出差異而刻意避开了這一題材。但「信不信由你隊」在考慮時間與團隊能力後，卻選擇了最穩妥的2D橫版跳躍類型和三態題材，直接开始制作《水相》。
這或許和他們的遊戲开發經驗不足有關。「信不信由你隊」的大部分成員，都來自浙江大學的建築專業，此次組隊开發遊戲，完全是出於興趣，初賽時的程序同學連Unity都是現學的，甚至《水相》的結尾動畫也是用AE現學現賣，做好後粗暴地塞進引擎中。因此對他們來說，如何更好地貼題並把遊戲完整做出來才是關鍵。
在遊戲制作過程中，由於缺乏經驗，他們也碰上了一些細致的用戶體驗問題。比如，水的三態變化缺乏一個順滑的動畫轉變，讓人覺得有些突兀。於是在請教網易的指導老師後，他們增加了水的中間態，讓三態轉換更加自然。
最後一天，他們還意識到了關卡的節奏問題——原有關卡太過稚嫩，只考慮了單一形態的玩法，而缺乏能綜合運用三態能力的關卡。於是他們趁着最後一點時間抓緊設計，程序員更是72小時連軸轉，這才呈現出了文章开頭提到的關卡例子。
「亞當重錘」同樣是從水的特性出發，聯想到了浮力，隨後他們又在校園操場上看到了鵝而確定了《水中鵝》的方向。這是一款3D休闲解謎類遊戲，玩家控制水中鵝，通過踩壓不同的壓力板來控制水位的升降，使鵝能浮於不同高度的水面，從而穿過原本無法遊過的障礙。
字體UI也很好地融入了水中
「亞當重錘」的隊長和我說，即使迫於時間壓力，《水中鵝》沒有一條完整的故事线，但他們還是試圖在遊戲裏設計一些更深層的哲思。比如，他們參考《紀念碑谷》的敘事方式，精簡了文字劇情，打磨光照和水波，把3D美術設計得更有夢幻感，最後通過水位的升降變動與逐步攀升的關卡節奏，傳遞出人們從一潭死水的空殼，向更有生機的活水轉變的過程。
而全員女生的「愛會消失對不隊」則更加注重情感的細膩表達。“我們一直認爲，情感是遊戲裏最爲重要的，在決賽裏面，我們希望能做出更深層的作品。”於是，她們從淚水隱含的思念之情，聯想到了詩詞“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的悽涼意境，從而描繪了一個古代战爭的愛情故事。
“ 男子战死他鄉，尚未來得及寄出的家書落入江中滲出墨，墨點化爲男子最後的執念，隨着江水跨越四季只爲見心上人最後一面，殊不知妻子的思念也寄托於這江水之中，化爲水滴幫助墨點回鄉。”
而爲了映襯古詩詞的意境，《松煙行》整體的關卡就是一副完整的四季水墨山水畫。更難得的是，遊戲還在水墨畫的基礎上，圍繞水滴和墨點不能長時間停留在對方區域的基礎規則，設計了一套雙人平台跳躍和解謎的玩法，保證了遊戲的可玩性。而從开頭家書落入江中，到最後結尾的妻子落淚，遊戲劇情首位呼應。這應該是72小時开發時間裏，完成度最高的一款產品。
04
年輕人會改變遊戲行業嗎？
總之，和往年相比，今年的作品看上去都更加規整，無論從創意、玩法、美術還是完成度來說，都顯示出了一定的專業性。並且，大學生們也更加聰明地學會了揚長避短，知道如何根據團隊配置，選定產品方向。這不禁讓我萌生出後生可畏的感嘆。
網易本屆比賽的主題
在採訪中，大部分參賽者都告訴我，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參加類似的遊戲比賽，甚至還有部分成員已經有過幾段遊戲行業的實習經歷，參與過實際項目的开發。即使是頭次參加的同學，也表示他們以前在B站上看過不少遊戲开發的相關視頻。這不禁讓我有種感覺——遊戲开發就好像以前的奧數一樣，在年輕學生中越來越常見且普及。
不少同學表示，在參加過這次網易MINI-GAME挑战賽後，他們更加明確了未來踏上遊戲行業的想法。比如《水相》的隊長沈明豪創建了海未起明工作室，未來將專注在獨立遊戲領域；另一位團隊成員從上半年开始思考轉入遊戲行業，經過一系列比賽與學習後，她漸漸有了底氣與方向；《水中鵝》的隊長日立則一直堅定着往遊戲行業發展，目前正在遊戲公司實習……
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網易MINI-GAME挑战賽相當於一個試煉場，可供他們鞏固與檢驗自身的开發能力，奠定了他們日後的職業方向。
而按照慣例，我們會用熱愛與衝勁來形容這群年輕人，事實上他們的作品也充滿了創意與表達，這是他們這個年紀最明顯的特點。但我依然好奇，這群尚在象牙塔裏的學生，會如何看待目前的國內遊戲行業，他們真的做好准備，在未來面對殘酷的商業市場了嗎？
有人回答，“作爲遊戲制作者，我當然希望遊戲行業能百花齊放，但從現實角度去看，也能理解現在的行業現狀。畢竟不管是遊戲還是公司，最後還是要生存。如果我要追求夢想，可以去做獨立遊戲，如果迫於壓力，我想我也可以懷着夢想去求生存。”
也有人說，“未來的趨勢，一定是以內容爲導向的。現在國內玩家不好糊弄，愿意爲內容买账。目前已經有遊戲證明了，高質量內容和商業化並不衝突，所以未來進入了大廠，或者商業化項目，並不意味着就做不了好的產品。”
還有人說，“國內的大環境已然如此，但就像那句雞湯，我們要適應環境，再慢慢提升個人能力去嘗試改變它。就像在這次比賽裏面，不少同輩甚至再年輕一代們已經能做出非常多優秀的創意作品。這就證明了，未來國內遊戲環境是會慢慢變好的。”
點擊「閱讀原文」可查看今年網易遊戲高校MINI-GAME挑战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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